车门边,我死死盯着那条缝隙。
「阿松……」「不……」我低声呻吟。
一只眼睛从外面,慢慢凑上了车窗缝隙。
黑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珠,是姐姐的。
她的眼珠先是直视前方,缓缓将车内环视一圈,再缓缓向下移。
她由上至下,斜睨着主驾驶座位,不动了。
她在看着我。
我的心跳停滞了。
哥哥的声音响起,「阿松,你在车里是吗?
」第二条黑影紧接着划过,从这头到那头。
两条黑影交叉,又分离,正围着车的四周来回走。
我嘶嘶喘一会儿气,然后捂着嘴哭,再嘶嘶喘一会儿气。
寒冷从脚底开始往上侵袭。
「阿松,爸爸也在车里吗?
」母亲的声音。
「出来吧,我们回家吃晚饭了……」不是的,母亲、哥哥、姐姐,分明都不见了,怎么会凭空又出现。
外面的声音不是他们的!声音停住了,我屏住呼吸。
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我的脚踝——「不要!」我蹬腿尖叫,随后嘴也被捂住了。
我瞪着眼睛几欲昏厥,却发现车门并没有被打开。
眼前出现的,是一双同样恐惧的眼睛,他从驾驶座下慢慢伸出头。
该怎样描述这吊诡的场景,父亲一直藏在主驾驶座位下!我知道父亲体格小,却也不该歪着脖子、弓着背,以这样扭曲的姿势挤在逼仄黑暗的幽闭空间。
可他的手是暖的,他小声说:「阿松,别出声。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现在,先别出声……」我点点头,他松开了我。
车外是呼啸的风,雪变大了,扑扑敲打着车门车窗,余光是车顶缭乱的黑影,他们在车外徘徊。
我抓着父亲的手,不停哭泣,渐渐感受到困倦。
一直以来我要由母亲哄着才能入睡,现在母亲不见了,我却也沉入了梦中。
梦中重映了我看见车的那一刻。
茫茫大雪中的小卡车,先是车尾灯,再是车屁股,再看清车牌,再——可是,为什么先看到的是车尾,为什么车头朝着山下呢……父亲不是在上山的路上抛锚的吗?
倒不如说,这一晚经历的才是梦吧。
3一直以来我要由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五岁那一年,母亲说:「阿松,你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睡觉。
」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