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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郡守韩沙(第2页)

“手法,很简单啊?”

当张元空困惑发问,商人们到底是怎么制服并羞辱一名代表着朝廷尊严的大员时,张颠呵呵的笑着,似乎又想起了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光。

“以小击大,蒙住他的眼睛,让他一步步走上前来……然后。”

用手作了一个“扑通”的动作,张颠淡然道:“肥羊上钩哩!”

事情的缘由,是一栋“违制”的楼。

在“礼”的重要性高过一切的大夏,来自四海,定居大夏的色目商人、冒险家们,被依据古籍统称为“蕃部”或是“夷部”,他们被要求只能居住在限定的区域,不能购置不动产,也不能和夏人通婚。

当然,规矩只是规矩,纸面上的东西,并不能真正限制财富的扩张,身后带着如海水一样流动金钱的巨商们,很容易就把各种规则突破,这种以金钱为后盾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朝廷很快就要专门下诏,严厉禁止夏人以白巾裹头等“衣如蕃”的风气。至于取妻,纳小等等,则早就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加处置,到近年来,甚至有宗室女也不顾身份,与夷商通婚。

“但是呢……有的东西,还是不那么容易挑衅的。”

这栋楼修建的位置,本身就在朝廷划定的蕃坊以外,这倒也罢了,它偏偏又修得太高,又刚好落在了……文院的前面。

无论浦家本身的想法是什么,在年轻的读书人们看来,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炫耀,被激怒的童生与秀才们走上街头,走进衙门,而韩沙也很快作出反应,要求浦家收回这个决定。

在一开始,浦家始终保持着一种事后回想起来简直是“可恶”的谦卑,连连的向韩沙承认错误,却又列举出自己的为难之处,希望能够得到谅解。

在这样的交锋中,韩沙的名声又一次高涨,学子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相信他能够和以前一样,用“教化”的力量来制服这些徒有金钱的土豪们,而他也的确不负重望,一步步的进逼着,并最终迫使浦家低下头,答应尽快将这栋楼拆毁。

“事实上,他中间还刻意放缓了一些压力,使浦家得以将楼体完整建成。”

“……他想立威?”

正如张元和的猜测,韩沙并不介意让浦家把这楼修的更高一些,因为他相信,他所代表的“皇权”终归能够制服这些巨商,先给他们以希望,然后再强迫他们在全城人的目光中自己拆毁……这无疑会是影响到兴衰向背的漂亮一击,也会为自己下面挟威进逼造成更大的便利。

“……但,当他以为自己是在布下陷阱的时候,对方,又何尝不是在这样想?”

发出布告,指定了拆毁违制建筑的日期,然后……在这前一天,飞马入城。

第二天早上,全城人都目瞠口呆的看到,那栋被郡守再三宣布将于今天拆毁的高楼不仅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而且,楼前还多了一块牌匾。

“忠勇无双!”

由当今大皇子帝逍遥手书,赐给亦思巴奚军的无尚荣耀,正被郡守韩沙与其它高级军、政官员一起,恭恭敬敬的悬挂上楼,而也只是到了这时,大家才知道,这栋楼原来只是让浦家出钱而已,他的主人将是亦思巴奚军的主帅赛甫丁。

“因为不知道大殿下的意思,所以在下实在不敢乱讲,万祈老大人见谅。”

客气的连连致歉,但每句话都象是打在韩沙脸上的耳光:谁不知道?靠山倒塌之后,韩沙好容易才重新投靠入门的正是大皇子一系?而近年来,韩沙也经常在有意无意间暗示自己“上面仍然有人”,并的确成功震慑住了相当一批地方上的中下级官员。

……但是,今天,冰山倒了。

不需要更多的交流,不需要更多的沟通,韩沙默默退回府中,从此不再提起那些宏大的、颠覆性的变革计划……事实上,当周围的官吏们正一边惶恐的交换眼神一边悄悄的从他身边离开时,即使他还想要推行这些计划,也已经注定作不到了。

交锋也仅止于此,只是羞辱,而不是贬职或调离。因为,一方面来说,帝逍遥并不愿意为了安抚一个部下就对另一个部下施以太过激烈的打击---矛盾难以调和的两名部下共同看住这个钱袋子,反而是更好的措置。另一方面,无比荒唐的,尽管很讨厌这个总是盯着大家钱袋子的韩沙,可商人们却又喜欢他带来的秩序与学风,喜欢他对武荣市容的整顿,喜欢他对吏员队伍的约束,喜欢从他到来就一直在向上走的秀才与举人的数目……就象上次一样,韩沙再一次的失去了背后的靠山,但也再一次的凭着自己过人的能力,从深不见底的冰洞中爬了出来。

“希望韩太守您能够明白,这中间没有什么好恶,这是生意,只是生意。”

这是时任市舶使在事后与韩沙见面时,很坦率的给出的解释,而对此,据说韩沙并没有愤怒,只是回以一声苦笑。

“不过呢,这些都是听说的了,我再没见过他,倒是前年听说,他仍然还是得着大皇子的欢心,以他的年纪,仍有机会翻身……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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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张颠的介绍,张元空在见到韩沙之前,已经先想象出了他的形象:一位精明强干的官员,一位满腹诗书的当世大儒,一位满身伤痕的中年人……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酒鬼。

(他是怕了?)

一时间,张元空甚至怀疑,这个人已经不是值得师父寄以厚望的那位学者与高官了,他是否已经被失败打碎了胆子,以至于一发现这事情和夷商有关时,就立刻拉出夷商子弟,来将自己撇清?

但那几人的反应却更奇怪,为首一人一边作出夸张的神情,用手拍在自己额头上,一边长长叹息着说:“怎么又来了?”

“我说老师,大哥是大哥,我是我……凭什么总是要我来收拾啊。”

“凭什么?”

嘻笑着,韩沙道:“凭师道尊严,弟子当服其劳;凭兄弟友悌,你哥作的事情正当你来收束:凭……只有你说,他们才不疑我在应付。”

最后一句话说的张元空张元和同时脸红,张元空略一欠身,张元和却心道:“这家伙……好生促狭!”

那年轻夷人咧咧嘴,转向张元空,却顿时就庄重了神色,行礼道:“在下浦寿鋷,是老师门下最高的高徒,这两位是云石和明本……不敢请教三位大人的名讳?”只当没听见那一夷一僧正在背后大声叫骂“……高你妹啊!”通过姓名互相久迎之后,浦寿鋷又是一礼,道:“惊动三位大人,实在惶恐……但,这‘不死树’实实在在只是些怪力乱神的伎俩,在下先代家兄请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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