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兄是……”
苦笑一声,浦寿鋷拱手道:“家兄浦寿庚,蒙朝廷信重,现领着武荣市舶使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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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找了一间静室坐下,喝过两轮茶水之后,张元空终于搞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家兄也不想啦,这事情主要是阿罗本大主教搞的。”
很坦率的告诉三张,什么“不死树”完全就是一个骗局,是景教为了扩大影响而搞出来的花样,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手法,研究并独占某些医疗手段,随后将之包装为“神迹”,进行传教。
“不过,这不也是你们一直以来的作的事情吗?”
很困惑的发问,浦寿鋷觉得,别人也就算了,神宵派与龙虎山居然也先后派人前来调查,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老师介绍我读了很多书,里面提到说,无论和尚还是你们,都最喜欢大乱和大疫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你们就会高高兴兴的跑到难民当中,好一点的是散药,差一点的是散发安慰,但然后都是趁机传教。”
韩沙甚至还给浦寿鋷讲过一个故事:就在袁州北部,某年的一次大疫中,一群和尚跑到金灌县来宣传说,要读金刚经!你看你们旁边的文进县,就因为大家奉了金刚经,瘟疫就没有流行起来!这个故事帮助他们搞到了很多香油钱,一直到终于有个人忍不住跑到了文进,然后才发现……那些和尚的同门们正在那里宣传说,要读金刚经!你看你们旁边的金灌县,就因为大家奉了金刚经,瘟疫就没有流行起来!
所以,浦寿鋷觉得没法理解,大家明明都是“同行”嘛,这种事情简直不用看,听到就该明白的,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高级道士一拨一拨的跑来打听调查?
“哦,神宵派的果然也是来打听不死树之事的?”
早感难堪,趁机换个话题。但其实早在旅途中三人对此已有推测,此时也只是装作好奇模样,询问几句,知道神霄七子比自己一行早两天来到武荣,也是先行拜访韩沙,并同样被他带来给了浦寿鋷。
“他们当时可比三位激烈多了呢!”
“呃,这样啊。”
对此已经不感兴趣……事实上,三张此时皆有悻悻之感:不远千里的跑来东海,就只是为了这样一个连造假者自己都懒于掩饰的骗局吗?
“因为大哥一开始就说了,如果有朝廷里的大人来问,就老老实实说实话,千万不要乱扯。”
虽为夷商,浦寿庚对大夏的政治生态乃至信仰体系却有颇为深刻的认识,在他看来,很多事情,完全可以坦率的说出来,藏着掩着,反而要出大问题。
“大夏……和我们的家乡是不同的,这是读书人的国家,佛、道……都不会成为主人,在这里,宗教只争‘钱’,不争‘权’,当然,想争也不可能争到。”
所以,浦寿庚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融入这个游戏当中,归根结底,这世界并不是分成夏人与夷人,而是分成聪明人与笨人,自己只要与聪明人达成谅解,就可以放手去愚弄笨人。
韩沙从一开始就知道底细,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但在浦寿庚看来,这些人反正是什么教都不会信的,而“不死树”的把戏第一没有公开去抢别的信徒,第二仍然是在按大夏的规矩来玩的,所以不会有多大问题。
“令兄还真是……
作出苦笑摇头的样子,但其实张元空更想问另一个问题:如果张颠所言不错的话,面前这年轻人的兄长,应该就是令韩沙再次跌倒的元凶。但他却能拜入在韩沙门下,而且,似乎还是相当被重视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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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寿庚的手段的确过人……倒也对得起他自己改这名字。”
走在返回客店的路人,张元和刚刚这样叹息了一声,张元津就忍不住发问。
“夷人都不避讳的吗?”
浦寿庚,是武荣浦家的第一代市舶使,五百年泼天豪富,由此而始,正是因此,听说现任浦家家主也叫浦寿庚时,张元津就觉得非常别扭。
“倒不是啦。”
显然认真研究过浦家的过往,张元和介绍说,浦家本是夷人,第一代所谓“浦寿庚”云云,根本就是意译,但数代之后,开始安心为夏地之人,也就开始入乡随俗起来。
“当时,他们倒也会奉迎,取了‘天恩浩荡,福寿绵长’八字,编排族谱,数百年轮转下来,到这一代,刚好是‘寿’字辈。”
本名浦寿耕,只是诸多平辈中的一个,但随着年纪长大,逐渐展现出他过人的能力,最终脱颖而出,继承了家主之位,亦将已被其它夷商把持四十年的市舶使取回手中。
“据说,就在他继承家主之前,有人提出说,你的名字触了初代祖的音讳,不如改个字吧,结果呢,他想了一会,就自己改成了这个字,当时他家里养的几名清客面面相觑,但任怎么劝,他只是笑,也不恼,也不听,最后族中拿他无法,也只得由他。”
对此并不特兴趣,张元空听张元和说完,只“哦”了一声,道:“他那弟弟倒也有趣,似乎是真心仰慕国朝教化?”却听张元和笑道:“浦家故伎罢了。”便介绍说自当年他们扎根立门之时便是如此。
“当时浦家有两兄弟,提着脑袋为朝廷厮杀,方得了官位,二弟是浦寿庚,赏了武职,后来辗转做到市舶使,大的叫浦寿成,受的是文职,后来做到知州。”
与始终坚持色目衣冠,拜信夷教的弟弟不同,浦寿成一直积极向化,研习诗书,闲时便说禅礼佛,在当时,也算有名号的诗人,时人夸奖他说“犹属雅音”、“足备一家”,在张元和看来,浦寿鋷对文字之道的喜爱大概也是真的,但说到底,这也只是浦家数百年来两条腿走路的老传统而已,无足为怪。
“你啊,凡事总把人向深里想,也亏你是出家人……”
笑着说了这师弟几句,张元空耳朵中却刮进路边几句说话,不禁转过头,定晴片刻,顿时便涨红了面皮,怒声道:“……敢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