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良生哈哈笑着说:“好!上次情报说他们都是短枪,没有重武器也没有长枪,适合小部队近战,打掉这些王八蛋也是给汉奸们一个警告。”
“打掉侦缉队,就打掉了日寇在游击区和根据地的腿,这些土生土长的汉奸危害太大!”张部长一边看着送来的情报,一边应声附和着。他先看了侦缉队队员和密探名单,递给侯良生,又细细看其他几页:第一张是西门外缫丝厂厂区简图,小字注:被日本人征用要改造为军用仓库。
第二张图,宁城特务机关内部组织机构和布局简图。
第三张图,宁城日本宪兵司令部内部组织机构和布局简图。
一张宁城日伪军番号、指挥者、驻地的图表。下面一行小字:老虎要求甄别王长林等四个自首人员,请指示。
张部长看完叹了一口气,一张张推给侯良生看。警卫员送来了晚饭,三人边吃边研究下一步工作。
宁城西门外,缫丝厂已经清扫干净,院子里几十个面黄肌瘦的难民在刺刀催逼下忙碌着。小楼的窗户已经全部换了新玻璃,二楼凉台上站着佐藤。横田大佐的话还在他耳边震响:“四三一基地,是我们最重要的秘密基地,也是田中先生的试验基地。他的前期试验已经完成,现在要进行量产试验,投入实战。这个项目关系到浙宁皖地区的战局,甚至更大范围。”横田的话有千钧之力,“这个地方,一定要严密保护!你要大力支持田中先生的试验和后续生产,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这是命令!”
横田大佐走了,这里就成了佐藤的工作中心,因为他的升迁与生杀大权攥在横田手里。
老谋深算的佐藤狡猾多疑,他信不过任何中国人,尤其是这个伤天害理的项目,更不能让任何中国人知道和插手。他第一时间撤走侦缉队,就是不想让任何中国人接近这里。当然,那些干活的中国苦力不包括在内,他们活着是这里的苦力、田中的木头,死了是这里的鬼。
他缓缓踱步,从宽大的露台远眺,专业军事设计师的设计让这里铁桶一般,高墙电网大铁门,四角炮楼加地堡的内外交叉火力点,远处树丛后隐约露出宁城城楼一角,让他对这里的安防信心满满。忽然,那条曾经被荒草淹没的车道上,两个骑自行车的人朝这边来。他拿起望远镜细看,是张震和何大头!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他们没什么交情,而且很可能是情敌,为什么一起来这里?他退后几步站在门内阴影处悄悄看着他们。
张震下了自行车,趾高气扬地走近大门响亮地拍了两下,却被门两旁的两把刺刀咔地拦住了。
“哎?这是怎么回事?这位是侦缉队张大队长!”何大头用日语呵斥着。两把刺刀丝毫不松动地挡着,两个哨兵寒着脸一声不吭。铁门上的小门哐啷打开,松木站在门口。
何大头:“咦?这是怎么回事?松木老弟,怎么连我们都不能进了?”
“太君命令,支那人统统的不许进去!进去,死啦死啦的有!”
张震笑骂道:“你妈妈的,支那人统统的不许进去?老子是给皇军干活的,这地方也是老子给找的!”他拿枪把脑门上的小礼帽朝头顶一杵,露出脸儿一龇牙,“就老子这口牙,就是通行证,宁城没有地方老子不能去的!”
松木板着脸说:“佐藤先生的命令,不得违抗!”
“这太阳还真从西边出来了!老何,我们走!娘希匹的!”张震黑着脸掉转车头骂骂咧咧地说,“咱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何大头无所谓地耸耸肩,也掉转车头边走边宽解道:“太君不叫咱操心咱就不操这份闲心了,春花楼新来个小婊子不错,咱去逛逛。”
两人骗腿儿上了自行车,一路嘻哈笑着头也不回地骑得远了。
佐藤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来干什么?”电话铃响个不停,他快步走过去抓起电话,“是我。”
电话那头是横田:“四三一基地进度怎么样了?还要多久?该说的话上次已经说过了,三天之内完工!还有那个化人炉,必须的!保密,必须的!安全,必须的!那些专家,都是帝国精英,三天以后,龟田大佐会加派一个中队护送并留下保卫,你提前安排好。”
“是!”佐藤毕恭毕敬挂了电话,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四三一基地的工程已经二十多天了,头两天是侦缉队负责。这不由让他想起了张震,他对这个人始终不能完全信任。这个地点是张震找的,干活的工人是张震招的。此刻,他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泛上头顶,一身冷汗不由得涌出。万一,这家伙是假投降呢?
他反反复复回忆张震从被俘到签自首书的每个环节,直到目前实在找不出半点破绽。自己布下的那些肉体酷刑、心理煎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他自信,就算自己受过专门特训也无法承受那些打击,别说现在年纪渐老,就算是正当壮年血气方刚、敢为天皇去死,但要熬过这些折磨也是做不到的。
他一圈一圈在屋里缓缓转着,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用、敢不敢用呢?
他对张震的看法十分矛盾——从感性讲,他佩服这头敢吃人肉的狼,与英勇的大和民族有一拼。但从理智上,他害怕这个人,这个在酷刑下还能保持平静的人。这种平静如水的目光可以包容一切,融化一切,有一种大慈悲,还有金刚怒目的威严。一个有这种目光的人会背叛自己的祖国?他始终怀疑。
他又回忆起二十八天前两人的对话。
“你为什么选这里?”
“不是你说的吗?院子大,够隐蔽,周围没有人家。”
“为什么选这里?”
张震当时是冷笑着说的:“南面的江家大院院子合适,只要把周围人家赶走就行。但那里离新四军的地盘近,你放心我还怕你多心呢。北面,码头仓库区,水运交通方便,但是周围娼寮赌馆酒肆聚集,太杂乱。再说了,那么多皇军各部的仓库你也迁不走吧?”
“还有东面。”
“那里人烟稠密,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您觉得合适?”
他说的与谍报队核查的严丝合缝,这也是自己采纳的原因。但延误了时间,让侦缉队主持了两天的清理。他努力回想,这两天里,张震到底看到施工图没有?他对工程了解多少?想到这里,他匆匆回周园去了。
周园,教育课里罗芳正接电话,老学究抱着刚到的报纸信函进来,把一封信扔到罗芳桌上:“罗小姐,你的日本信,你蛮好,衣服换换就好做日本人了。”罗芳看到信笑了,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对不起,这件事还请向佐藤机关长汇报,我无权回复。”她挂了电话对光仔细验看信件,没有被拆过的痕迹,无视老学究怀疑的目光坦然拆信……
佐藤办公室里,谍报队队长山崎正在汇报:“……昨天有一封发自上海三友商社的信,发件人不详,邮件检查者没敢拆开。”
佐藤在新添置的博古架前审视、挪动玉器和瓷器的摆放位置和角度,问:“上次她寄给三友商社的信,收信人是近卫夕颜,她们之间的关系查清楚了?”
“她们是教会女中和大学时的同学,上海开战,夕颜小姐被送回东京,上个月刚回到上海。”
“一回来就联系上了?”佐藤话没讲完电话铃就响个不停,他只好先接电话,“……讲。……不肯乖乖上课?……教育课怎么说?……哦!”
敲门声响,佐藤继续听电话:“体罚无效?(敲门声再响)进!”
罗芳进来,礼貌地向佐藤颔首致意,又向山崎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