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的屋中再没有人说话,在这死一般的静寂中,忽听得远处隐隐人声喧哗,乒乒乓乓的,又有兵刃相交之声。
门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一人大声禀道:“启禀教主,有人闯入总坛。”
天一教总坛历来庄严宁静,谁敢到此闹事?东方紫听了,嘴角忽然慢慢浮起一丝奇异的笑意,“殷儿,你猜得到来的这人是谁么?……我猜一定是魏可孤,你想不想见见他?”
殷的长睫毛仿佛轻轻颤了那么一下,但最后,却还是忍住了,闭上眼没有吭声。
见到他这种反应,东方紫彻底放松地吁出一口长气。
很好。你虽没有选我,但也没有选他。
他转身出去,那被教徒们围在当中的果然就是魏可孤。看到东方紫现身,他仿佛是想冲过来,东方紫做了个手势命众人安静,不待魏可孤发话他就先问道:“你是为了殷儿来,还是为了那另一个?”
魏可孤原本有无数的话想问他,但被他先发制人的这么一问,忽然就哑了,脑子里又乱了起来。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男子的心又何尝不是捉摸不定?在他心中,毫无疑问,殷的份量最重,但为什么,在拾来被带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象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呢?不知恁地,那少年与他相处的画面一幕一幕在他脑中闪现,发狠的、哭泣的、害羞的、狡黠的、凶恶的、微笑的、委屈的、愤怒的……竟然,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己也觉得糊涂,难道他是有些喜欢上拾来了么,为什么想到自己松手时他那悲哀到极点的神情,自己也会觉得这样的痛苦呢。
东方紫嘴角浮起一丝含义莫明的笑意,他慢慢走近他,声音又轻又慢。“你若是为了殷儿来,他不想见你;你若是为了另一个……”他故意顿一顿,盯住他的眼睛,“他已经消失了。”
魏可孤一震,象是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什么?”
东方紫看着他,欣赏他震惊的面部表情,这样的魏可孤令他有一种残忍的满足和痛快--他在殷儿那里受的打击,此刻可以全数转嫁到这个男人身上。他微笑起来,“魏可孤,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殷儿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这又轻又慢的一句话,由东方紫不怀好意地这样问出来,就象一个炸雷一样轰得魏可孤耳朵里嗡嗡地响。
是什么关系?
他当然有想过。
曾经,他以为拾来是殷的后世子孙,但在那医馆里,大夫摸不到拾来的脉时,他开始疑心他不是人,再加上他和殷长得那么相象,他琢磨他们是不是孪生兄弟?外表一模一样,姓子南辕北辙,同时生,也许也是同时死。听说双胞胎心灵是相通的,会喜欢上同一样东西同一个人,殷喜欢他,所以拾来也……可是,难道他猜错了?他们的关系,比孪生还要亲近?
东方紫看似好心地缓缓揭开答案。“一只手,有手心手背两面。而他们两个,也是如此,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他悠悠地说下去,“本来那一个已经独立出来,也修成了自己的灵体,可是多亏了你啊魏可孤,是你让他万念俱灰自己放弃了。”
魏可孤脸色惨白。j
要对自己有多深的感情才能让那个睚眦必报的少年不思报复?要受多大的伤害才能让那个如此倔犟的少年心灰意冷放弃一切?被自己放弃的他消失时是怎样的心情啊?魏可孤闭上眼,眼眶骤然发热,他仿佛又听到拾来那凶狠的声音:“你如再这样对我,我绝不原谅你!”
那是折了他手臂之后他说过的吧,而这一次,他把他彻彻底底地伤透了……
东方紫凑近他,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狠绝残酷,“魏可孤,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难道你心里就真的觉得安稳?你还有什么脸去见殷儿,你见了他那张脸,你就不会觉得心虚的么?!”
但凡一个人,是不能太有良心的。因为人活在世,总是要做一些不想去做,但碍于形势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若是心中存了是非善恶之念太讲道德的话,便会自责,会内疚,会寝食难安,会成为一块心病。
魏可孤若是稍微脸厚心黑一点,就晓得为自己开解:我哪里有错?我为了救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可是,他却偏偏是个有良心的人,他明知道东方紫是在激他,可是他的话却还是如一记重拳打在他心窝处,痛得他整个身子都蜷起来了。
东方紫慢慢直起身子,他不再看他,冷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魏可孤终于慢慢转了身,往外走去,他象是突然间老了十年,步子带着一点点的蹒跚。东方紫冷漠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走远,他回过身来,不无意外地看到了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