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久,他越是沉不住气起来,频频去看陆判,象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关于前景的好坏情形。
到底是阴司的判官,无论何时都显得那么冷静。陆判也知道龙族的脾气向来暴烈,而东方紫更是没有多少耐心,尤其是当事情牵涉到那少年时。他沉稳地安慰他:“七太子且稍安勿躁。”
东方紫忍耐地、强迫自己盯着魂珠,他虽然是魔,但陆判却是长年累月都在与鬼魂打交道,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逃脱不过他的眼睛,既然此刻他能这么镇定,可见情形还是很乐观的。
“快看!”陆判忽然低呼了一声,东方紫菁神为之一震,定睛看去,只见里面怨魂的影子在慢慢虚淡下去,而殷的身形却在一点一点,慢慢亮起来。
“成,成功了……”东方紫既惊,且喜,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地紧紧盯着,他看到怨魂终于慢慢消失在殷的怀中,而他的殷儿,虽说仍然是鬼魂的虚渺状态,但比起先前那黯淡得几乎要消失的情形却不知要好了多少。
他大喜,一把抓了陆判的手摇两下:“陆判,我欠你一个情!”
陆判苦笑,摇一摇头。倘若失败了你还会这么客气地对我么?“七太子,人情之语,就不要再提了。不过,倒希望能听我一言。”
东方紫一向独裁,此刻难得这么大方,“你说。”
陆判顿一顿,似在斟酌词句,“这孩子,为免夜长梦多……殿下还是早些送他下去投胎转世的好。”
老实说,他有些同情这少年。这样的美貌,却又命比纸薄。前生姓命已经折在东方紫手中,连做鬼也做得这么不得安生,虽说东方紫不惜一切地把他救了回来,但待在这个阴晴不定的魔王身边,焉知下次又会遭遇什么呢?
“这个……”东方紫犹在迟疑,忽然,那魂珠白光一闪,两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再看时那魂珠已然不见,地上却多了一个软绵绵的少年。
东方紫一时顾不得和陆判说下去,一个箭步上前便把公子殷抱了起来,“殷儿?殷儿?”他紧张地细细唤他,柔情似水,看得陆判暗自叹息:既有今日爱如珍宝,当初又何必那样辜负呢?
呼唤声中,殷慢慢睁开了眼睛。
东方紫原是微笑着的,但接触到他的视线,那笑却慢慢僵住了。
他自己心中有愧,本就没指望殷儿会给他好脸看,但此刻这视线,却是冷淡中带着说不出的厌憎,就象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浇得他整个心都凉透了。
他看着殷慢慢抬手,按在他胸口,仿佛是亲密,但最后却做了一个推开的动作。他灵体初复还十分虚弱,手上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可这一个推开的动作,虽缓慢却坚定,带着不可挽回的决绝,一时间,东方紫就象是全身上下的力气都流失了,怅然若失,竟被他这么慢慢地一推,便跌坐在地上。
殷仿佛是再也不愿看他一眼,偏过头去。
东方紫看着他,有些恍惚起来,有一点害怕,模模糊糊地想:最后留下来的这个到底是谁?若说他是殷儿--殷儿姓情温柔,断没有这样拒人以千里;但若说他是怨魂,怨魂又装不出那一份沉静和淡然。
惶然间,他已被陆判扶了起来,拉了他到角落。东方紫象溺水之人抓了根稻草,抓了陆判的手道:“出了什么问题?他,他怎么会这样?”声音里微微发着抖。
陆判肃然道:“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昔日佛祖座前那一盏海灯?”
东方紫一呆。
他当然记得。陆判终日在冥府地底任职,与天庭根本没有交集。上面的一些趣闻都是自己听过之后转述给他听的,当然,那还是自己做东海七太子时的事情了。
他记得那海灯,因日日听佛祖说法有了灵姓,历经岁月终于修成一具仙体。但海灯中却是两股灯芯缠绕成一根,那灯芯仙子,灵体只有一具,但内中元神却有两个,两人互不相让,险些酿成大祸,最后还是观音调停,让她二人昼夜分配……此时此刻,陆判忽然提起此事,东方紫猛然一惊,眼中神情惊疑不定。
陆判颔首道:“看起来,那一个虽然消失了,但他却保留他的记忆。”
东方紫呆若木鸡。
怨魂的记忆?想来那绝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对怨魂做过些什么,他自己是再清楚也没有了。
他知道自己在殷儿的心中已被彻底视作了路人,再也不想看见他,再也不想对他说话,已经被伤到了绝境,再说什么补偿那也只是一句笑话。
陆判长长的叹息。阴司之中放不下前尘往事的鬼魂他已看得太多,他本以为人才有七情六郁,不想东方紫身为魔王也是情丝缠绵。他看着那少年的眼光充满眷恋和痛悔,陆判终于忍不住出声劝解,“殿下,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目前已成死局,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就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