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夫人这么说,朝烟安下了心。她最忧虑的,便是自己仪态不端,匹配不得魏王妃这个身份。虽说燕晚逢不在乎,可她却是在乎的。
喜娘取出一道匣子,呈递给将军夫人。夫人将其打开了,取出一支绞金丝攒珠簪了,赞尾开了朵海棠,碧色的料子莹莹动人,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夫人将这支发簪在朝烟的髻上比了比,然后心满意足地插。入髻中去。
一边插簪,夫人一边叮嘱道:“殿下娶你,是看中你的心意,觉得你待他一心一意,与那些素未谋面、只为了家世父兄嫁人的小姐不同。等你过门,也要常记得这一点,不可辜负了殿下。”
朝烟垂着眸子,轻轻地点头,道:“谢过将军夫人教诲。”
将军夫人板着脸,又严肃道:“阿柔今日也来了,她心底欢喜你,你若有空,可与她说上一二,也好叫她高兴高兴。不过,她与她的母亲在一道,看的严了,怕是不能和你说上几句话。”
朝烟忙应声说好。
忙忙碌碌大半日,近黄昏时,终于要到出门的吉时了。外头的仆从不停地来报,说魏王府的迎亲队过了哪条巷子,又跨了哪座桥。终于,锣鼓喧天之声越来越近了,吹吹打打的喜庆之响似乎就隔着一道墙而来。
朝烟合着盖头在喜床上坐了许久,腿都要发麻了。不过这点小苦头,对她而言倒什么都不算。她如今是做魏王妃的人,此生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便是要每天都把腿压麻了,那也是应当的。若非受过苦,哪里来的福气?
“新郎官到门口了!”喜娘们簇簇拥拥地开了门,来扶朝烟出门去。她盖着盖头,从红绸里头望去,一切都是朱红一片,且天色也晚了,隐隐约约的,什么都瞧不清。
朝烟的兄长与嫂子来搀她,小夫妇俩都不爱说话,现在妹妹出嫁了,嫂子竟小小地抽噎起来,也许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感伤,又欢喜得流泪。兄长则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好好过日子”。
天冷,十二月的风从袖里灌入,让朝烟微微地蜷起了手指。她与自己的父亲最后说了声话,便随着一群喜娘跨出了门。在花轿之前,有一个高挑的男子正安静地候着她。
周围很是喧闹,有许多人在说话。喜娘与邻家的女儿,都在夸赞新娘子打扮的漂亮,什么“好一个美人”,“当真是倾国”,就仿佛能透过这红盖头瞧见她的脸似的;有人在讨喜钱,“杜家老爷,女儿高嫁,再散点财也是应当!”;还有人在轻轻地哭,不知是哪位长辈,竟如此忧愁善感。在这些喧闹声里,朝烟听见燕晚逢问她:“你冷么?手都冻红了。”
朝烟小小地点了头,说:“确实是冷,风吹的。”
于是,燕晚逢忙塞了一大叠红包进岳父的手中,牵过了新娘的手,低声道:“进了轿子就不冷了,垫子下面放着小火炉。”他的手掌心也是暖的,烫得如太阳的日心似的。
朝烟最后回望一眼自己的家人,跟着燕晚逢跨下了阶梯,在喜娘的搀扶下坐入了轿中。
等她坐稳了,轿身晃了晃,整个儿抬了起来,让人觉得像是被抬入了云端。外头有人喊“起轿回府”,于是,吹吹打打的锣鼓唢呐声便又响了起来,热闹极了。
朝烟坐在轿子里,伸手向下一探,小炉的暖意扑了上来,果然很舒服。她在红盖头下微微翘起了嘴角,心里暖和得像在春日似的。
轿子摇着晃着,穿过了几条巷子,又上了一道桥。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中忽然听到了一丝马蹄疾驰之响。这马蹄声在迎亲的一片吹打之声中显得很是突兀,外头的轿夫们也停下了脚,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在办亲事呢!可不要挡道了,不吉利。”
“官老爷们,吉时不可误啊!耽误了新娘新郎的大喜事,可是积不了福气的!”
轿夫们的抱怨声却并没有什么用,那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最终寂静地停下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停了,四周竟是一片诡谲的寂静。许久后,朝烟听到了燕晚逢的嗓音:“皇叔,你这是何意?”
皇叔?
她听到这个称谓,便愣了愣,眼前立刻浮现出摄政王那张威严可怕的脸。下一刻,她顾不了婚礼的繁琐规矩,撩起盖头,一手打开了轿帘子。
果不其然,夜色之中,外面围着一圈火把之光,犹如龙尾蛇身一般。而在桥的对头,便是那位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却被燕晚逢逼得步步退让的摄政王。只见他骑在马上,一身盔甲,身侧是如羽翼一般排开的亲卫,密密丛丛,黑甲如鳞,叫人胆战心惊。
“侄儿大喜之日,本王自然要送上一番贺礼。”马上的摄政王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燕晚逢,“今夜,怕是要叨扰你的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