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察觉到自家主子对这朝烟有那么几分意思,小欢喜对着朝烟见面便是“姐姐”长“姐姐”短,亲昵的和真的似的。
朝烟在殿门前停下,问道;“殿下休息了么?时辰已晚,若是再不休息,恐怕殿下明日又要睡到午时再起了。”
欢喜听了,面色有些古怪,心虚道:“还…没呢。殿下喜欢在这个时辰小酌两杯,兴许一会儿就安置了……”
朝烟一听,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如此”。魏王才早起了一日呢,到了晚上就打回原形,还是想喝酒喝到半夜。酒这种东西,小酌怡情,可多喝便是伤胃,他怎可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呢?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了魏王的声音:“来个人!”
小欢喜正欲跨门进去,朝烟拦住他,说:“我去吧。”说罢了,便过了门槛,向着玉殿内行去。这殿内照例是一片金玉辉煌,幽深寂静,四下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她过了珠帘,便屈膝一礼,道:“见过殿下。”
桌案后趴着一人,男子披散着乌缎似的黑发,单手拿着酒盏,一副昏昏欲睡模样,脸挨着案上的纸笔。听见朝烟清淡的嗓音,他似乎愕了一下,晃着身子把脸抬起来,喃喃道:“来的是你?朝烟?今夜是你当值?”
朝烟正想回答一句“正是”,抬头却看见魏王的脸上印满了墨字,好端端一张俊俏脸庞,眼下半边儿都沾满了乌漆的墨痕,看起来很是滑稽。饶是朝烟一向性子冷,也忍不住嘴角一歪,旋即才道:“奴婢来服侍殿下更衣休息。”
魏王大概是不明白自己的脸上发生了什么,瞥见她嘴角一歪,立刻眼睛一亮,兴致勃勃道:“哟!朝烟,你笑了。怎么,见到本王,你就这么高兴?”
朝烟道:“殿下是主,奴仆见到您,自然是荣幸之至。”
魏王听了,道:“这是什么谄媚的套话?以后少说,本王不爱听这个,喜欢听你说心里话。”顿一顿,魏王摇晃地站起来,说,“更衣休息?这么早?月都没上柳梢呢,也舍得睡觉去?良宵难得,总要多看看。”
他起身时,原本肩膀压着的笔便骨碌碌滚到了桌下。朝烟见状,连忙上前替他收拾起一团狼藉的桌案来,先将那些笔砚归还原位,又收整齐那些写满了墨迹的字。偶尔一瞥,她察觉那纸上的字迹虽潦草,却很是狂放豪迈,磅礴之间如有千军万马之势。
朝烟虽是个小宫女,可此刻见了,也不由叹一声“好字”。
她在寿康宫时,时常服侍段太后抄经念佛。太后的字隽秀工整,是妇人家常习的簪花字,一列列下来细细密密,规规整整。但魏王的字却是云卷云舒,波涛奔澜。
朝烟正在心底赞叹,冷不防,她瞥见了那些纸上写的诗词——“玉容寂寞不知羞,殷殷向窗唤檀郎。杏儿娇怯翠羽薄,不叫锦衾独卧寒。”
朝烟捏着这写有诗词的纸张,忍住了将这张纸揉皱的冲动,强自露出满面的心平气和,将它抚平了,用镇纸压好,收拾齐整。
待做完了这一切,她还是在心中暗恼一声:写的是什么淫词艳曲,不像话!
魏王殿下的字明明是这样好看,波涛万钧,如有雷霆,颇合那些壮烈词曲。可他竟一个人喝了小酒,在这里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罢了。
朝烟收好纸笔,对魏王道:“殿下,饮酒一事,须得适量。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喝多了,总归对身子不好,倒不如少用两杯,早些安置了。”
她说的诚恳,魏王听了,露出意味深长之色来。因喝了酒,他的面颊有一团薄红,看上去很是艳丽。
“本王也只是…良夜孤独,无人为伴,这才饮酒取乐。你连本王这么一点乐子都要剥夺,烟姑姑,你未免也太狠了!”他醉醺醺地嚷道。
朝烟听了,皱了皱眉,道:“若是殿下生气,那大可降责于奴婢。只是殿下的身子,还需自己保重。贪酒伤身,还会误事,此乃古话。”
魏王大概是听的烦了,摆了摆手,说:“好,你要本王早些休息,那也不是不行!你若有本事将本王哄睡着了,那就算是你有本事!”
说罢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两脚磨蹭着脱了锦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朝烟见他这副表情,知道魏王是有心为难她。“哄睡”?这要怎么哄?若是魏王不愿意睡,她便是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魏王也能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想了一想,朝烟道:“殿下,奴婢给您讲个故事吧。”
“成。”魏王倒是没吝啬这些。
朝烟入宫之前,家住巷里,四邻中有个说书的,平日就爱与小孩子讲乡野的轶事。有一回说了个怪谈,吓得一起听书的小孩都睡不着觉,那一晚四邻都有孩童哭闹,气的各家大人埋怨上了说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