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瑾的神情有些焦躁,他紧紧盯着连常宇,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战功赫赫的冷面将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露出破绽?“殿下在说谁?”裴玄瑾一怔,表情松动,他慢慢松开了握着连常宇肩膀的手,微垂着眸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抚平了连常宇衣服上的褶皱。“常宇,我醉了!”连常宇早就闻到了裴玄瑾身上浓烈的酒气,难怪他刚才如此失态。“刚才我手下的探子来报,说瞧见李元英进了你的府内。”连常宇沉声道:“绝无此事!”裴玄瑾轻笑。“你不会骗我,那就是探子的情报有误!”他明明笑着,连常宇却觉得周身徒增一股寒意。裴玄瑾绝非什么良善之辈,他杀伐果决,手段狠辣,连常宇还是个小兵时就曾见过他杀人,他用一种极其残忍,凌虐的手段,结束了一个敌方细作的性命。···给手下人开完大会的梁微末回来了。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堂中,拿起桌上的水就喝。大堂中只有李元英跟幽兰,其他人各自有事要忙。尤其是荀亦,别管他在哪,大佋各地的公务总能按时送到他的桌案上,他每日鸡鸣起床,批阅到深夜才放下笔,是真的日理万机。前几日,云家的粮草一到,李元英就给辛城写了信,告诉二哥三姐可以向邕凉动兵了!万倾越现在正在接应的路上。月万仇还在鼓捣灵石散的解药,希望不用靠还魂,也能将解药研制出来。空谷跟阿罗在厨房忙活做饭,今日蒸了一大锅白胖馒头,李元英手里正拿着啃呢!梁微末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馒头,狠狠咬了两口。在汴京,她可是养尊处优的廷尉府小姐,如今连馒头也开始干啃了。“连常宇手下总共就三个驻扎地,我都已经摸清了。”梁微末一口馒头,一口茶水地吃着。李元英忙叫幽兰把地形图拿来。她将羊皮地图展开在桌子上,一边听着梁微末的话,一边在地形图上用手指勾勾画画。末了,她出声道:“裴玄瑾果然器重连常宇,三个道路要塞,让他一个人守!”幽兰道:“岐王也太大意了,让连常宇一个人守三个要塞,就不怕把这么关键的地方丢了?”李元英看着地形图,轻轻摇头。“这块地形优势太突出了,这三个要塞,若要强攻,很难一起拿下,若要单拿一个,又会陷入另外两个的包围。”她搓着脑袋,有些愁。“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排兵布的阵。”梁微末在一旁嚼着馒头。“这个我查清楚了,是章子修安排的。”李元英微怔,反应过来,心道:也只有他了!“不过他好像失宠了,裴玄瑾不太待见他,他那些同僚有事没事也讥讽他两句,反正日子过得挺惨的,好像家里都已经没米下锅了!”说完,梁微末还忍不住调侃。“李元英,你这美人计,可真是把人家害惨了。”幽兰不明白其中内情,问道:“什么美人计?”李元英手指揉着羊皮地图,淡淡道:“别听她胡说!”梁微末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不过他不待在裴玄瑾身边也好,裴玄瑾这几日像是失心疯了一样,活刮了好几个他手下的探子,那模样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李元英道:“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吓人?”梁微末蹙眉。“就在菜市口啊!不光我见过,你们邕凉百姓全见过。”她说着,火气就上来了。“老娘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你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事你都不知道?你瞧瞧你现在这副狐狸精样儿!吃王母的仙桃了?俊成这样?”梁微末这番话骂得人上不来下不去,又骂你,又夸你的。“没吃仙桃,吃了月万仇的药,改日让他给你配几副。”李元英边说,边收拾羊皮地图,然后招呼幽兰跟自己上街。这边梁微末缠着月万仇要吃药,李元英跟幽兰已经戴着面纱上了街。菜市口围了不少人。身边一个卖菜的男人“啧啧”了两声。“真惨啊!”李元英闻声望去,一瞧这人还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来,是那时候她调查云石山庄时,跟她打赌的那个卖菜汉子。“杀了几个了?”李元英问。男人扒着手上的大白菜,叹口气。“从晌午那会就开始杀,现在这是第六个,真是造孽!”突然,幽兰拽了拽李元英的胳膊,小声道:“将军你往那瞧!”李元英顺着幽兰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台上还跪着一个青衣书生,正是许久未见的章子修。他跪在这里,希望裴玄瑾能改变主意放了这些人,可是他本就被裴玄瑾厌弃,就算跪死在这,也不可能改变什么的。砍头刀正准备落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刀下留人!”就见裴玄瑾身边三大谋臣之一的王子显姗姗来迟,他从容下马,拿着裴玄瑾的口令,让监斩官放人。与他的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相比,跪在一旁的章子修就像个笑话。老翁拎着水桶收拾刑场,众人渐渐散去。章子修蹒跚着从地上站起来,刚一抬头,就瞧见了站在人流对立面的李元英。她一袭白衣,乌黑浓密的头发梳起,编了个很粗的辫子,垂在一侧肩膀上,整个人又灵又飒,像个妖精。周围人潮汹涌,章子修再也看不见其他,只能看见李元英一个人的身影,那双干净乌黑的眼睛,也在远远地凝望着他。···跟着章子修回到了他住的地方,他居住的小院还算雅致。李元英拿过幽兰手里的米袋子,给他扔在了桌上。章子修看着桌上装的满满登登的米袋,忍不住想笑。“你这是在施舍我?”“算是吧!”章子修沉默着走近,看着她,凝视她。“你这样,显得我很丢脸。”李元英蹙眉。“饭都吃不起了,还要考虑丢不丢脸?”“要考虑的。”尤其是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