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英送完米抬脚要走,章子修却在她身后开口。“一起吃午饭吧!”她停下脚步,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挽留。章子修做饭手艺实在不算精湛,李元英在一旁瞧着他快把厨房点了,皱着眉接过他手里的锅铲。“菜炒成这样,也敢留我吃饭?我还以为你们读书人都会做饭呢!”章子修唇角含笑,在一旁瞧着她。“我的确没有荀亦厉害,他什么都会,能上庙堂,能下厨房,这世间几百年都不出他这样一个人物。”李元英将快糊了的青菜盛出来。“听你这口气,仿佛很了解他一样。”章子修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我与他年少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这段一面之缘,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二人一同从厨房出来,章子修永远比李元英慢半步。他继续道:“那时候我去方寸山求学,因为太寒酸被拒之门外,当时的荀亦同样贫困潦倒,却能被方寸山破格录取,我心中不平嫉妒,往后的日子里总是格外留心他的消息,他年少成名,二十二岁拜相那天,我还在为一日的三餐发愁。”李元英静静听着。章子修说到此处,自嘲似的笑了笑。“之前我总觉得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我当年能进方寸山学习,说不定二十二岁拜相的人就是我。”他轻轻叹了一声。“但后来我读了他给皇帝上的劝谏表,我才发现我与他的差距何止一个方寸山?那般深沉老练,直击灵魂的文字,我是如何也写不出来的。”幽兰并未进屋,饭桌上只有李元英跟章子修二人。李元英端着煮得像粥的米饭。“他有他的学问,你也有你的计谋,你不需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未必比他差。”章子修抬眸看她,那双市侩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波澜。这双眼睛向来是冷冰冰的,只考虑利弊得失,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李元英透过他清澈的眼眸,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穷困潦倒的少年,他要努力读书,也要为生计奔波,彷徨无助地站在茫茫人海里,熬过一个又一个孤单寂寞的夜。李元英心中藏着事,低头吸溜着大米饭,有些心不在焉。章子修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的碗里,淡淡道:“将军你虽然聪慧,但不擅长隐藏情绪。”李元英一怔,心道:又被这个狐狸看穿了。“我已经从辛城开始调兵了!”章子修面不改色。“这种军机要务,将军也敢跟我讲,就不怕我去告诉我家殿下?”李元英放下碗,米饭煮得发苦,菜也是一股糊味儿,她吃不下去这破饭菜了。她笑道:“我怕什么?裴玄瑾现在都不肯见你。”章子修也笑,似乎并没有因为君主的冷落而失落颓废。“还不都是你害的!”这事论起来,还就是李元英害的,要不说她是个祸害精,本来说好的救出李时雁就走人,结果她让典龙手下一群有头有脸的将士光着屁股上了街,然后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裴玄瑾的衣服给扒了。裴玄瑾是何等人物,当天就查明了事情原委,抓不到李元英,这仇必然就报复到了章子修的身上。不过,裴玄瑾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失去理智,只是冷落了章子修,不再见他,倒也没有什么惩罚,可见他是有多么看重章子修。李元英道:“反正裴玄瑾对你也不好,不然你跟我算了!”“我不跟你,你身边的男人太多了。”李元英嬉皮笑脸。“他们都是我的过客,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什么?”章子修看向她的眼睛,想从她的玩世不恭里,看出一点真情。“你是我决胜的关键!”章子修心弦陡然一松,他明明笑着,却不知道自己在笑,十分僵硬。“我在将军那里还排不上号吧?”“排得上,排得上!”李元英抬起屁股,坐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羊皮地图,将前面碍事的饭碗一推,地图展开。她手指依次点了三个地方。“这是你布的阵?”章子修没看地图,而是在看她。“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元英黑亮的眸子一弯,笑盈盈道:“反正你也知道我是什么德行,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教我破了这个口袋阵,裴玄瑾许诺你的东西,我三倍给你。”章子修轻轻摇头。“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会帮你的。”李元英听到他这话,就有点泄气。搁平常,她肯定会口若悬河地说服对方,就算说不服,缠也把对方缠死。可她曾经领教过典龙,连常宇,知道裴玄瑾收买人心有一套的。想要劝降他手下的这些谋臣武将,只怕是难于上天。她收起羊皮地图,站起身。“你慢慢吃,我走了!”李元英这嘴脸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咋舌。章子修微怔,闷笑出声,跟着站起来。“将军!”他叫住了走到门口的李元英。“你不是说我不比荀亦差吗?这次就且看看,他能不能破了我的阵。”荀亦是他的少年心结。李元英微扬眉,并未回头,边走边道:“到时候你输惨了,可别找我哭鼻子。”章子修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哑然失笑。···李元英回到小院,直奔荀亦的房间。荀亦正坐在窗边,批阅着手上的公文,并未抬头,就知道她来了。“家里饭不好吃?跑去别人家吃饭!”这语气凉飕飕的。桌边成摞的公文,跟小山似的。李元英凑上前,问道:“这些公文你不处理,大佋能垮吗?”荀亦注意力还在面前的公文上,淡淡道:“也许能,也许不能!”李元英抽走他手中的笔。“那就让这个岌岌可危的大佋垮了吧!”说着就将羊皮地图拿了出来,铺在桌上。“我们是时候建立一个新盛世了!”李元英一脸认真,热血极了。荀亦胳膊一伸,把笔抢了回来。“让你少看些话本,把脑子都看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