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使用。
我觉得自己也快要发疯了,恐惧、紧张、孤独、与世隔绝、重复的工作……我一定是真的疯了,才会主动跟1023对话,并且真的相信了他所说的那些东西。
04
或许月亮的圆缺跟人的疯狂程度确实是有某种联系的,因为我被逼到理智的悬崖边上的那一天正是月圆之夜。
那一天,在1023用过晚餐后,我重新把他的手腕捆到床边的护栏上,然后后退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问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我在一开始就已经问了,也许1023在一开始就已经回答了,但是我永远也不会理解他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听见我的问话,1023平静无波地把脸转向我,用他那奇异又单调的声音说:「我是……」
他最后的几个音节又是我无从分辨也无法复述的声音,这让我想到婴儿在长大的过程中会因为学习了本族的语言而逐渐丢失掉一些原始的声音。我在脑海里咀嚼着1023发出的声音,思考那是否就是我们在儿时曾经拥有但现在已经失去了的东西。
那时候,我几乎已经确定1023的外壳里早就换了个灵魂。
我鼓起勇气同这个寄居在我病人身体里的存在对话:「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你从哪里来的?原来在这具身体里的人去哪里了?」
「我来自……」又是一个我听不明白的音节,我猜测它想说的是它的故乡。
「……在一个离这里非常遥远的恒星系。你们的太阳是我们的星星,它发出的光至少要经过65年才会被我族人的眼睛捕捉到。我的族人把我的意识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用一种比光更快的速度把我的意识抛射到宇宙中。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宇宙中飞行了多久——当你的速度比光还要快的时候,时间对你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我听得入迷了,没有注意到它停顿了一下。外星的意识环顾四周,眼睛里折射出怪异的闪光,像是某种液体在反光。
情绪无法借由它的话语被传达,我只能听到它毫无感情波动地说:「然后,我停下了,我被这具躯壳捕获了。」
我不禁开始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在广袤无垠的黑色宇宙里,一道意识波向前飞射,突然,它撞到了一个空腔。就像一只飞鸟撞进了树上张着的捕鸟网一样,它被困住了。
但是,这个想象让我颤抖的是——「在你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就已经是空的了吗?」
难道原本的1023的意识,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散了吗?
「我不知道。」外星的意识又开始重复它一直以来的诉求,像坏掉的磁带:「我要离开……我必须离开,我得回去,回家,回家……」
这副皮囊似乎再也不能承受如此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真正主人的情绪,1023的脸歪了,肢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我不得不警告外星意识,如果它不安静下来,我就只能叫来警卫了。
它杂乱无章地捶打床板,咆哮着咒骂道:「这畸形的身体!」
我不知道在它的国度里人们是长成什么样的,在我看来1023的身体健康强壮又仪表堂堂,如何也称不上是「畸形」。我试着去想象外星的意识原本的样子,却只能联想到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譬如光滑的多节蠕虫,或是污秽的无毛鼹鼠。
我冒着冷汗再次警告了寄居在1023的形骸里的东西,出乎意料的,它安静了下来,只有扭曲的脸孔还暗示着之前失控般的发泄。
外星意识用自己平板但不知为何无比宏大的声音说:「我必须要离开。」
「你要怎么离开?」我忍不住问道,「我不可能让你自杀。」
万一1023还在他的身体里呢?
外星的意识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个机器呢?」
「什么机器?」
「我醒过来在房间看到的那个机器,那个黑色的、像……的巢穴一样的东西。」
我不明白它的比喻,但我明白了它指的是什么,我说:「那是脑机接驳器,你要把你的意识转移到网络上去吗?」
「意识……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安宁,人们也不应该妄图玩弄意识……」它喃喃自语道,恐惧从这副身体的每一道缝隙中辐射出来。
恐惧的表达不受限于外星意识对躯体的控制程度,恐惧是所有智慧生物生来就有的情绪,它源自基因深处对于死亡的畏惧,哪怕是不同的物种之间也可以共享这种情绪。于是,理所当然地,我跟它一起了这份来自星空和意识深处的恐惧。
不属于我的恐惧在我的脑内沸腾,它的蒸汽冷却后变成汗水布满我的全身。
1023像辐射一样强烈的眼神直射我的头部,它穿越皮肤、肌肉和骨骼的阻隔,从内部舔舐我的大脑。
我不由自主地僵直了。我不能说话、不能逃跑、不能控制我的四肢——或许,这正是它在1023的身体里所感受到的,所以它当然会认为自己的身体是一副牢笼!
我仍然怀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我希望1023真正的意识并没有在那一场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