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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人爱财,却更惜命。自打消息传来,他便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被泰山府君抓住小辫子。他老人家虽不像马王爷有三只眼,却从未听闻说有谁能躲过他的火眼金睛!
望着飞鸢手中鼓鼓囊囊的荷包,摆渡人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贪念。他迟疑了片刻,竖起三只手指,低声道:“三万金——我便告诉你一条路。”
“什么路?”飞鸢多了个心眼儿,并没有立时打开荷包。
摆渡人指着黄泉的上游,“去弱水。昨日天河放水,弱水可渡。”
第二百三十二章
弱水,在天河之下,黄泉之上,流经昆仑神山。古水有记载:“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而实际上,弱水之上,又岂止是“鸿毛不浮”?无论是善飞的鸿雁、凶恶的鹰隼,抑或轻灵的云雀,都无法飞越弱水。
所以,自古以来,便有“弱水不可越”之说。
世人将弱水比作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却不知,弱水并非完全“不可越”。有时候,它还是可以“越”一下的。
那便是,天河放水的时候。
天界有河,名曰“天河”。天河自旷古而来,为上古大神血脉所化,涤星尘,荡宇埃,自南向北横贯天界,浩浩汤汤,奔流不息。
天河有天界水军值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闸放水。此时,天河水便会暴涨,裹挟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星辰碎片,一路咆哮着,向着下游的方向激荡奔涌而去。途径中游时,原本片羽不浮的弱水,则会因着涌入大量浑浊的星辰碎片,并在无数天河水的冲兑下,短时间内可以“越一越”。
而巧极了的是,此时,正是天河放水,弱水可越的难得机会。
摆渡人得了飞鸢的好处,心下开怀,便又奉送了一句提醒:“要快啊!弱水可越的时机转瞬即逝,错过了,就得等下一回了。还有,甭想着淌水过河——弱水宽广逾数百里,只怕还没趟到一半,就得沉水啦!”
飞鸢望着无底的小船在摆渡人的左撑右支下,摇摇晃晃地远去,沉默良久,若有所思。
弱水边。
飞鸢再次细细检查了一遍,又将负翅腹部的绑带拉了拉,紧得衣身直龇牙,“好了好了!我都快勒得喘不上气啦!”
飞鸢不放心,又叮嘱道:“飞天扫帚可不能松手!万一负翅半道儿不灵,你还得用飞天扫帚救命!”
衣身不吱声,心里却偷偷嘀咕了一句:真到那个时候,飞天扫帚也没有!弱水上一丝风都没有,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飞不起扫帚啊!
“你那么宝贝负翅,心疼不?”她开玩笑道。
“心疼啊!所以,你得保存好,以后记得还我啊!”飞鸢见衣身一切准备就绪,便也不再耽搁,抬手掀开了罩在负翅眼睛上的鲛纱。
“第一次飞,不晓得会怎样。你自己体会啊啊啊——”飞鸢话音未落,便见“蜻蜓”猛地振动双翅,“呼”地一声,径直原地起飞,连一丝缓冲都没有。
透亮轻巧的薄翼飞快振动,疾速直冲天际。眨眼间的功夫,衣身便化作小小的黑点。飞鸢高仰着头,吃力地追寻着衣身的踪迹,气呼呼地喃喃道:“飞这么快做甚?我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呢?”
负翅一飞冲天,吓得小黑紧紧扒住衣身。这玩意儿,太猛啦!
衣身聚精会神地体会着,很快,她便掌握了控制负翅的方法。她平展双臂,与“蜻蜓”翅膀齐平。无论是□□右斜,抑或抬头俯冲,只要双臂做出相应的动作,负翅便会依之而行,如臂指使。衣身惊喜之余不由大乐,尝试着在空中翻滚盘旋,仿佛一只疾速旋转的快乐小陀螺。
躲在帽兜里的菲菲吓得“咕咕”大叫,怀里的小黑更是在惨叫之余破口大骂:“你能消停点儿吗?现在是玩儿的时候吗?你想死也别带上我们两个呀!啊啊啊啊——”
在小黑的痛骂声中,衣身终于有所收敛,操控着双臂,飞越在弱水上方。
衣身曾无数次飞越江河大流。
儿时,她曾在养母瑟西夫人的陪伴下,骑着扫帚飞越密罗波亚大河,被长着飞鳍的长牙大鱼撵着乱窜,吓得吱哩哇啦狂叫不已。
她还曾在普尔奴湖上肆意翱翔,看到太阳的影子被湖底的大蚌慢慢吞掉,化为孕育珍珠的养分。
里塔大草原上有九条弯弯曲曲的河流,串连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她骑着扫帚飞了整整三天,都没数清楚到底有多少湖泊,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璀璨耀眼的湖水晃瞎了。
她用了三年时间,飞越了广袤无垠的大洋,从那端的西陆,飞到这端的东土,见识到此生难忘的奇景。
然而,这些过往所有的经历,与此刻横越弱水,却又截然不同。
或许是天河放水后余波未尽的缘故,此时的弱水,并不如以往那般平静。水面上,波纹连绵,不断地被小小的浪花打碎。河水略带浑浊,时不时有耀眼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是沉底的星辰碎片被暗流翻卷上来。
衣身双目凝神,仔细辨认着水面上颜色和水流的变化。依着摆渡人的说法,越浑浊的地方,越安全。一旦河水清澈见底,波澜不兴,那就意味着危险——而这种危险,不仅仅针对渡河者,于天空中企图飞越弱水的一切东西,亦是如此。
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飞行的角度,竭力将自己的影子控制在浑浊的河面范围内。可水流瞬息万变,要想做到面面俱到何其难也!只一个小小的疏忽,衣身便感觉到了与危险擦肩而过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