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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皆可作假,唯有对食物的喜恶作不得假。衣身一眼就看出这位客人没未撒谎,心下欢喜起来。
梳打饼干是她跟着瑟西夫人学来的,学得很用心。只不过,相较瑟西夫人做的梳打饼干松脆酥香,衣身的成果就差了那么“一丢丢”——就口感而言,仿若墙皮。究其原因,是因为现今她手头没有苏打粉,只能将几种魔法药水混合,提取出类似的物质。
衣身很喜欢吃自己做的墙皮饼干!只可惜,这世上与衣身有同样品味的人不多。但凡点了梳打饼干的客人,无一例外地都以满嘴喷渣表示了对这种食物的不可接受。时至今日,也就只有面前这位客人,表现出不同俗流的品味。
衣身难得遇见同好者,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客人果真喜欢吗?那再尝尝这杏仁蛋黄糕,也是小店独有的茶点,松软绵甜,入口即化,配茶是最妙不过的。”
客人掐下一小块蛋黄糕,放入口中。可很快,他就轻攒眉头,用一整杯茶水送下了口中的食物。
“不。。。。。。不喜欢?”衣身有点结巴。
“。。。。。。略甜了。”
“哦,客人喜欢咸口的呀?那何不尝尝小店的熏笋和煎香干,酱香浓郁,绝对好味!”看在提成的份儿上,衣身不遗余力地推荐。
“。。。。。。如果不麻烦的话,何不坐下来与我说说?”客人的视线在茶点瓷盘间游移,显得有些犹豫。
“呃。。。。。。”衣身回头望了望无聊地正在嗑瓜子的老板娘,抬手挠了挠脑袋,挤出个干笑,“客人不嫌冒昧的话,我就给您说说?”
“嗯,说说。”
苏长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女孩儿。
相较前一次,今日再见时,女孩儿已经长高了不少——苏长生心下算了算,恍若惊觉已经相隔一年半了。难怪!
女孩儿的容貌略略张开了些,面容愈发清瘦,仿佛一竿将将抽长的青竹,稚嫩犹存,而袅娜微现。看上去,她似乎过得不太好。衣衫洗得发白,搭在桌沿上的手背肌肤干而糙,几个暗褐色的斑点似乎是源自烫伤的残疤。
苏长生心里有一点难过。
在这家茶社门口乍见女孩儿时,他是惊愕的,更是有点小欢喜。
自明珠岛一别,他忙于寻找七师弟的下落,更要暗查水晶宫的秘密。只有在难得的小憩空余,他才会想起那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儿。
他眼见着她骑着扫帚一飞冲天。而当他再从山洞中出来时,便听到岛上各处都在议论——
“那毛贼死了吗?”
“自然是死了。须知我们照主事的箭法可得到过龙王老人家亲赞呢!”
“居然敢偷到水晶宫头上来!真是不知死活!”
苏长生心里觉得有些沉重,不大舒服。那时,他怎么就没叫住那女孩儿呢?只要拦下她,是不是她就不会被射死了?
从不欠人情的苏长生,觉着自己欠了那女孩儿的好大一份情。
之后的一年半,他辗转于各地,足迹几乎踏遍了东海各处。他收集到越来越多有关水晶宫的线索,可距离要彻底揭开陆上龙王的秘密,还差得很远。
为此,他愈发警醒——这正说明陆上龙王的势力和图谋,远超想象。
下山已经有好几年了,苏长生需要返回师门一趟。一来,要把手中的线索汇集整理一番,向师父做个交代。二来,陆上龙王的触角已经延至东土大陆。他要循着有关线索去探查东土的一些情况。
海花岛是苏长生东海之行的最后一站。在这里,他要登上驶往东土大陆的航船。然,他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在一家小小的简陋的茶社中,见到了久违的面容。
第一百零八章
自打衣身从湄港唐宅里偷跑,历时一年多,终于抵达海花岛。
这一年多间,她每到一个港口,就打零工赚钱。待赚得足够的银钱后,便买上船票,带着菲菲和小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历经餐风露宿,辗转各处,方向却始终不变。
囊中空空,在吃穿用度上就没法讲究。只是再穷不能穷菲菲,再苦不能苦小黑——衣身可以吃得简单,菲菲和小黑却是顿顿不能断肉。好在,这一路上,放眼极目皆为茫茫大海,啥都缺,就不是不缺鱼,可算是帮衣身解决了大难题。只不过菲菲和小黑越吃越辛苦,恨不能一见鱼就捂着胸口厥过去。
每到吃饭时间,小黑就郁闷地直哼哼:“我要吃鸭羹!我要吃鸭羹!曾经有一碗香喷喷滑溜溜的鸭羹——只要我再等两个时辰,就能出现在我面前。可我却残忍地放弃了!唉,我好悔啊——好悔啊——”它伤心地捶胸顿足,脸上的毛湿漉漉的,说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
衣身满脸愧疚,“我应该再仔细搜一搜,说不定还能搜到一只鸭半条羊腿啥的。”
小黑双眼无神地仰望天空,想象着朵朵雪白的云化作一只只肥美滚圆的羊羔,争先恐冲着自己奔过来,欢欣雀跃地咩咩叫——“吃我吃我吃我!”
它黯然神伤地抹了把眼角,又擦了擦嘴角,有气无力道:“就算有,又能撑几顿?那厨房里,还能存上够吃一年半载的食物?唉,是我失算了。我们应该把你的碎花布包袱塞满了再跑路。”
衣身的愧疚更深了,小声道:“我们没钱,买不了塞满包袱的食物。”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而我们是被无数文钱难倒的啊!”小黑的视线在眼前的烤鱼上来回游移,在忍饿和吃吐之间犹豫不决。
这仨陷入如此窘境,不过是因着当日跑路时,衣身将唐宅的厨房扫荡一空,却不曾拿走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