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容时温声开口:「是说了些胡话。」
我心中一惊,恐怕周容时已经知道了我是替许婳进宫的。
这可是欺君之罪。
心里再次涌起那个念头:他是太子,杀了他,整个相国府都能为我陪葬。
我想伸手扭断他的脖颈,他却握住我的手,又突然从袖中拿出什么,不由分说地塞进我嘴里。
我以为是杀我灭口的毒药,正想吐出来,他却用纤长的手指封住我的唇:「别吐。这是西周进贡的金丝蜜枣,整个宫中统共只有一匣,我今早都从父皇那里讨来了。你多吃点,对葵水好。」
一股陌生的味道随即在我嘴里蔓延开来,似乎是甜味。
我从未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周容时慢慢开口:「你说的胡话我都听见了,不过我也能理解你为何有那些担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并非传闻中那般知书达礼,怕我觉得你配不上太子妃之位?」
我怔愣地咀嚼着那颗蜜枣。
「再过不及一月,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了。虽然许相国先前对你有些夸大其词的描述,但我并不在乎。哪怕你做过什么错事,或是你的身世非同寻常,你都是我的妻。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
周容时顿了顿,又笑起来:「我见过不少官家小姐,不过她们都和我一样墨守成规。你虽总是跳脱顽劣、口出狂言,我却觉得自己比从前快乐得多。所以,无需顾虑,你真的很好。」
周容时说完这些话,耳朵又红起来。
从没有人这样形容过我。
我茫然地看着周容时亮莹莹的瞳子,忽然想起昨晚我透过窗柩看到的月亮。
他确实像一轮圆月般,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端方君子。
殿外,忽然有下人来寻周容时。
「差点忘了,你的礼数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所以昨日我上禀父皇称你的身体已好。接风宴设在明日,我现在要去安排接风宴的事宜。尚衣局已经将你宴上的服饰送来了,你等会试试,阿婳。」
周容时说完这话,便跟着下人急匆匆离开了。
可他这段话结尾的称呼,却似一记重锤,落在我心上。
周容时是许婳的月亮,我只是偶然沾到他的月光。
我低头,看着榻上适才周容时坐过的地方,茵褥已经压塌下去一寸。
痕迹还在,人却已经走远了。
心中一番长久的怅然。
接风宴,九重宫阙,百官来贺,觥筹交错。
唯独许相国和高相国告病没来。我知道许相国不来是不想见我而坏了心情,至于高相国为什么没来,我不知道。
我着大典服饰,和周容时在殿门处见面。
这件服饰是按许婳的尺码制成,而我一向瘦削,穿上松松垮垮。
阿杜早上为我更衣的时候,说我穿这件衣服简直是东施效颦,难看至极。
可周容时看见我却眸光一亮:「很好看。」
他对我的评价总是和别人对我的评价不同。
周容时又为我复习了一遍参拜长者的礼仪,还说:「阿婳,我不希望你殿前失态,不是怕你拂了我的面子。而是怕你像上次一样暗自伤心,知道吗?」
我点头,跟在周容时身后,同他一起拜见皇后与圣上。
行礼过程十分顺利,接风宴终于开始。
我坐在周容时身边,他却不看艺伎,而是不停地给我夹案上的菜:「你瘦了太多,多吃点。」
没过一会儿,忽然听到皇上道:「近日于阗为朕送来一古琴,可惜宫中无擅古琴之人。不过,朕早听闻许婳擅十八国古琴,不如就让许婳为朕拨琴一曲。」
我抬起头,看见众臣满是期待的神色。
周容时面上的表情登时僵住。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低声道:「阿婳,别怕,我来想办法。」
其实我根本不怕,能在皇亲贵胄面前为相国府丢人,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