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刚冷冰冰从江城出来迥然不同的是,这里,热烈的气氛令他诧异,婷婷更是兴奋不已。才擦干眼泪的她,看到如此欢迎的场面,很快从悲哀中转为快乐和愉悦。
不过,宋刚似乎吃了只苍蝇,心里不是滋味。越是热烈的欢迎,预示着他会死得越凄惨。他现在就像古时候养肥的用于祭祀的牛,进入祭祀场时,披红戴绿,众人簇拥,风风光光,可结局却是注定热血洒地。
庄子隐居山林,诸侯王多次请他为官,他说:“我不愿意做那祭祀的牛,你们也别总是为难我,我就在山野里做个闲人废物罢了。”
今天,宋刚就是这光彩照人的牛。
宋刚到园区报到后,草草地安顿了一下住所,当晚就参加了一个欢迎宴会。婷婷感觉舒服多了,因为,宴会开得热烈、盛大。虽然人不很多,但书记、主任,特别是几个副总,对宋刚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们的脸上始终洋溢兴奋和愉快。
回到简陋的家里,婷婷高兴地搂着宋刚的脖子,凝视着宋刚,说:“这里也不错,人挺好的,比在政府只怕还好些。”
宋刚笑了笑,说:“这是我们的新家,你是新娘我是新郎官,我们进洞房吧。”说着就把婷婷一把抱起。
“哎哟,把握弄痛了。先洗澡,呵呵,我们再做一次新娘新郎。”婷婷笑得幸福。
新家虽然简陋,但用物也基本齐备,这是婷婷今天的成就。被子、床单,就连拖鞋那些细小物都准备得很周全。
这一夜,两口子倒是真的和新婚之夜一样,激情奔放。一阵翻云覆雨之后,婷婷偎着宋刚的胸脯说:“你越来越厉害了,周末我就过来在这个家里过,这里真好。”
宋刚知道,婷婷说的好,不仅仅是指刚才那事儿好,也是说这里工作环境很好,也许会更开心。
婷婷的意思是宋刚虽然是长江特种材料公司的总经理,同时也是园区的副主任,公司反正是要死不活的,搞不搞得好也没关系,又不是宋刚做坏的。
宋刚对婷婷笑了笑,说:“周末还是我回来吧,我有车子,一会儿就到了。你来一次不容易,坐大巴不方便,坐的士也不安全。”
婷婷说:“我今天蛮高兴,本以为你在这里会很困难的,人家会欺负你,没想到这里的人都对你这样好,我放心了。”
“是,这里不错,现在我又升了半级,处级干部了。”宋刚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因为,长江特种材料公司正在眼巴巴地等待他到任,希望来个神仙,来个救星。
婷婷自然不知道官场的游戏。
今天的欢迎宴会,园区纪委领导制造的热烈场面和兴高采烈的氛围并不是为宋刚高兴,而是为他们自己高兴。几个副总,战战兢兢已经一年多时间了,他们四处活动,唯一的希望就是别让自己担任这烂摊子的总经理。
现在,石头落地了,可以回家安心睡觉了,再不需要四处奔波、求神拜佛了。因此,他们对宋刚的到来自然是欢天喜地。婷婷不知道,她心情很好,宋刚也希望她心情好,所以,他一直不说破,只是说:“最近工作会很忙,新接手,肯定会有些困难。不过别担心,自己当过一百六十万人口大县的常务副县长,多少大事都拿下来了,难道还怕一个几千人的厂子的吗?”
休整了两天,宋刚用小车把婷婷送了回去。
宋刚今天正式上班,小陈一大早就开车来接他。
开发区挺大,分老区新区,老区到新区有很长一段路,老区主要是市里和省里的老国有企业,显得破旧凌乱,街面被店铺摊贩占住了大部分。
大约有七八十人打着横幅向新区走去。宋刚摇下玻璃想看看横幅上写着什么字,没看清,打横幅的人不认真,无精打采的半拉着,有几个显得有点精神,大声地喧闹鼓动,多数人默默地走着,忧郁的脸苍老而憔悴。
“宋总,他们已经闹了半年多了,您别理睬,反正是隔三差五地就去一次,静坐、堵路、上访。现在也习惯了,中午就会散的。”小陈一边开车一边说。
“那他们是因为什么事闹呢?”宋刚看着外面的人,对小陈说,“那也不能总这么下去呀?”
“还不是长江特种材料公司发工资不出的事?特别是那些退休工人。那些退休的也造孽,半年多没领工资了,连医药费也没有报销。”小陈说到这儿笑着看了看宋刚,似乎有些得意,“我本来也是这个厂的,要不是张总帮忙把我调到园区,我也可能来游行了呢。”
“过去是明星企业,怎么就一下垮成这样?”宋刚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里一股冲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面临的局面。
“职工要把李总经理告下来,说他有经济问题,上面也不理睬,想如今当官一场,几个没问题咯?”前面又有一起闹事的,小陈加速超过了他们,继续说:“李总现在也不太上班,每天围着他也烦。听说他被调到轻工业局去,当副局长。”
“不要说了,都是官场的事,小陈你也注意点,开车也有学问咯。”
“那是,我只跟您宋总说说,其他人我不会说。”
“好,好,哈哈,小陈,你也是一个人才了。”宋刚说着,陷入了沉默。
“宋总,到了。”小陈的话打断了宋刚的思绪。现在,已经进了园区的办公大楼。
几十个人打着横幅在那里和一个干部争吵,保安站在旁边悠闲地看着,默然,而且是木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喧闹。
第一天上班得拜访拜访各个办公室,特别是郑书记和杜主任,那是一定得拜访的。十点钟开会,既是欢迎会,也是欢送会。据说,园区办事风格学习外资和民营企业,雷厉风行。宋刚想,内地学沿海和外资企业东皮毛倒是快,不过,确切地说,他们是急不可待地把他送上祭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