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答话,掀起警戒带走进了现场。
我跟着师父进去,这里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迎面而来一股浓浓的焦煳味,分辨不清烧的是木头还是人肉。
“师父小心,”坍塌了大半的屋顶看起来空荡荡的,时不时有泥沙往下掉落,我走得胆战心惊,“这屋子随时可能会倒塌啊。”
“我们看现场的,各种危险都会遇到,有充满毒气的现场、有随时可能爆炸的现场,当然也包括这样可能会倒塌的屋子。”师父点点头说,“你有保护自己的意识非常好,不过不能因为现场有危险就不看现场啊,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师父拿过技术员递过来的安全帽戴上,走进了现场。
我们走进第一间尚未倒塌却没了屋顶的屋子,发现这里是这户人家的厨房和仓库。灶台上放着四个空碗,锅里有一锅面条。厨房内被熏得漆黑的墙壁全部湿透了,地面上也全是积水。没有什么可以勘查的,我和师父又走进另一间坍塌了一半的房间。
这里应该是卧室,摆放着两张床,坍塌的砖瓦下压着的是类似桌子、衣柜之类的家具。刚走进屋内,突然,迎面塌下两块砖,着实吓了我一跳。还好3具尸体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被塌下的砖瓦压坏。走近尸体,一股浓重的肉煳味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干法医这么久,我养成了一个习惯,碰见有明显异味的现场和尸体,我都会使劲儿地揉几下鼻子。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效果,揉过了鼻子,通常我就不会觉得异味难以忍受了。
师父当然知道我的这个习惯,笑着问我:“不会吧,腐败的尸体说难闻可以,火烧的尸体可不难闻,肉烧熟了都是香的。”
不知怎么的,师父的这句话反而引得我想吐,我突然想起了今晚狼吞虎咽下去的那顿烤肉。
尸体身上的衣物基本已经被烧干净,皮肤都已经炭化,3具尸体的姿势都是拳击的姿势。
“尸体呈斗拳状。”我说,“书上说,斗拳状是生前烧死的尸体的征象啊。”
“尽信书不如无书。”师父说,“死后焚尸的尸体很多时候也是斗拳状。
只要火势凶猛,软组织迅速受热收缩就会呈斗拳状。”
我点了点头,戴上手套捏了一下老年尸体的胳膊。胳膊上“咔”一声响,掉下来一块烧焦的皮肤。
“烧得很严重啊。”我说。
“屋顶都烧塌了,当然厉害了。”师父一边观察地面,一边用脚尖蹭了蹭硬土质的地面,说,“这里炭化最严重,这里应该是起火点,而且有助燃物,提取了快送市局理化检验,看看是什么助燃剂。”
师父不仅是刑侦专家,也是火灾事故现场的鉴定专家,对火灾现场的勘查也非常有经验。
技术员按照师父的指示在地上刮蹭着灰烬。师父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湿透的墙壁,说:“把尸体拉去殡仪馆尸检吧。”
“都快12点了,您的血压有些高,不如回宾馆休息,明天再看尸体吧?”刑警队长关心地对师父说。
“破案,能等吗?”师父摘下安全帽,率先坐进车里,“去殡仪馆。”
2
到了殡仪馆,我们都傻了眼。那一年的清夏县还没有建成尸体解剖室,殡仪馆到处都是黑咕隆咚、静悄悄的,只有当我们走进停尸房时,才终于听见了凡间的声音,那是冰冻尸柜压缩机发出的轰鸣声。停尸房也没亮灯,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没有一丝月下的浪漫,反倒多了些阴森的感觉。
“能想办法照明吗?”师父问道。毕竟尸体解剖必需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有充足的光线。
“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用勘查车车顶的大灯,很亮,不过一箱油只能照7个小时,现在咱们只剩下半箱油了。”清夏县的邵法医说道,“还有就是用接线板接一个灯泡到外面,不过亮度有限。”
“3个小时我们肯定忙不完,接灯泡吧,最好能找到瓦数大的,然后再用手提勘查灯辅助照明。”师父一边说,一边在停尸房后面的空地上寻找一块能放下3张停尸床还能方便解剖的地方。
“3个小时肯定忙不完。”邵法医咽了一口口水。师父的言下之意是,今晚别睡了。
很快,简易灯被当地的法医和痕检员架了起来,用的是工地上的照明灯,很亮,但同时也很烫。与此同时,尸体也被殡仪馆的师傅开车拉了回来。
“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殡仪馆的师傅打着哈欠说。
“给我们找3张运尸床吧,这样就不用蹲在地上解剖了。”师父说。
“哦,等着吧。”殡仪馆的师傅显得很不耐烦,“明天再解剖不行吗?这么急,都12点多了。”
“死者的家属肯定觉得不行。”师父幽幽地说道。
尸体很快被摆放在一字排开的3张运尸床上。尸袋一拉开,一股焦煳味迅速弥漫在空地的上空。虽然我的胃早已排空,但是想到晚上吃的烤肉,依旧酸水翻涌。
“第一步要确定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这对案件的定性有关键作用。”师父显然是想考察一下我的理论功底,“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有什么区别?”
“看皮肤烧伤,有无生活反应,有无红斑、水疱。”我心想这种小问题也想难倒我?虽然我反应很快,但挨骂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