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越发劝酒,老蔡贪杯喝了个酩酊大醉,兴儿费了些力气才把他弄上车,自己扣上斗笠,驾车回庄子来了。
把车刚停到门口,不多会儿就见皓思皓玉两兄弟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个小子眼睛都是通红,一看就是狠哭了一场。
后头跟着两个小厮,两个小厮年纪都不大,也就十一二的样儿,一见车上坐着个生人,唬了一跳,忙把两位公子挡在身后:“你是谁?老蔡呢?”
兴儿却不慌,瞧了他们一眼,下车行礼:“兴儿给两位少爷请安。”
两个小厮一愣,看向大少爷,皓思愣了愣:“你真是兴儿?”
两人年纪小,又不常回冀州,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了几日,更兼安家买卖大,下人,伙计,掌柜,账房,不知有多少,有时也会互相调动换差事,而且,两人年纪还小,这些小事也不可能知会他们,故此,皓思皓玉也不知兴儿丢了差事,跟老蔡一样只当是因为自己爹要娶亲,调他过来忙活什么事儿来了。
又一想不对,既是忙活事儿,怎会跑到这儿来,这庄子地处偏僻,附近也没有安记的买卖,兴儿来做什么?
想到此,便问了一句:“你来这儿作甚?”
兴儿倒是也来的快,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不瞒两位少爷,小的是来给谢氏夫人送东西来了。”
皓思知道他们吃的粮食都是冀州产的,冀州田多,大伯一早就弄了良种,专门种最好的粮食,以供给府里食用,即便如此,一想到他娘的样儿,皓思的心里也极为难过,这才多久,他娘便沧桑憔悴的还不如府里的使唤婆子,人木呆呆的坐在廊下,看着天发呆,仿佛一具活死人,见了他们兄弟,半天才回过神来。
兴儿暗暗瞧着他的脸色呢,一见两个小人,脸上都是难过,就知必是可怜他们的娘,这时候只要一煽风点火,小孩子懂什么,大姨娘谋划的事儿,估摸也就十拿九稳了。
想到此,开口道:“老蔡吃多了酒,正好兴儿也得去京城,不如,就让兴儿赶车送两位公子回府吧。”
皓思这才发现车旁边酒气熏天的老蔡,皱了皱眉,想着也是顺路,便点了点头,叫人把老蔡拖进庄子里醒酒,兄弟俩带着两个小厮上了车。
兴儿早做好了手脚,车走到小树林,轮子就坏了,走不得,只得下车,借着这个由头,支开了两个小厮,让他们到庄子上再赶一辆车过来。
两个小厮忙道:“庄子上可没养牲口,哪来的马车?”
兴儿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道:“合着你们的脑袋是摆设啊,咱们安家在京里就这一个庄子不成。”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可是最近的庄子也得有四五里呢,我们去了,两位少爷怎么办?”
兴儿哼了一声:“难道我不是人啊,老子当管事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子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把少爷交给我,难道你们还不放心。”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仍觉不妥。
皓思却道:“你们去吧,兴儿是安府的老人,有他在不妨事。”两人这才去了。
兴儿心里暗喜,一回头却对上皓思的目光。
皓思今年八岁了,不比弟弟皓玉,又格外聪明,故此,有些事儿也瞒不过他,兴儿毕竟心虚,这一对上皓思的目光,眼神便有些游离:“那个,大少爷这般瞧着兴儿做什么?”
皓思道:“你费了这么力气灌醉老蔡,支开我的两个小厮,不是就想在这儿坐半天吧。”
兴儿心里咯噔一下:“大,大少爷说说什么呢,兴,兴儿怎么听不明白?”
皓思指了指车轮子:“这上头裂缝明显就是新岔儿,安管家的规矩,举凡出来的马车,前一天都要仔细检查三遍以上,绝不可能出现车轮裂在半路的情形,再有,老蔡虽贪杯,庄子附近并无卖酒的地方,来的时候倒是瞧见个卖吃食的棚子,却距离庄子并不算很近,老蔡再糊涂,也不会丢下差事,自己跑到哪儿去吃个酩酊大醉,最有可能是有熟人相邀,而老蔡跟你都是安府的老人,自然相熟,且,你身上也有浓重的酒气,可见邀老蔡吃酒的就是你,更兼,你刚才变着法儿的要支开我跟前的小厮,必然是嫌他们碍事。”
一番话说的兴儿头皮发炸,心说这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早听人说二老爷自小就是个神童,聪明绝顶,念过的书一遍就能记住,后来进京一下就考上了状元,如今更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皓思这聪明劲儿,活脱脱就是二老爷啊,如今被这小子瞧了出来,自己该如何,杀人灭口?不敢,再说,真把这俩人灭了口,白花花的银子找谁要去。
正想着,忽听大姨娘的声音传来:“皓思少爷当真跟二老爷一模一样,以前常听大老爷提起,二老爷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如何聪明,本来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实打实。”
皓思一见大姨娘愣了愣,皓玉已经扑了过去:“大姨娘你怎么在这儿?”
因谢氏跟大姨娘狼狈为奸,谢氏在冀州小住的时候,自然跟大姨娘走的近,以至于安嘉慕的几个侍妾中,皓思皓玉跟大姨娘最是亲近,这也是大姨娘有把握说服皓思的原因。
一把抱住皓玉,摸了摸皓玉的头:“原来皓玉还记得大姨娘,大姨娘只当一离开安府,两位少爷就把大姨娘忘了呢。”
皓玉摇摇头:“没忘没忘,年下回去的时候,我跟哥哥还想去大姨娘住的兰院瞧瞧呢,可是刘喜儿说,兰院早就拆了,如今改成了装杂物的库房,不让我们去。”
大姨娘暗暗咬牙,心说,贱丫头面儿上装成个好人,背过去却连自己住过的院子都不留,心肠着实歹毒。
其实大姨娘这还真冤枉安然了,安然从不理会这些事儿,而且,既然选择原谅安嘉慕,以前的事儿,也不会太过在乎,毕竟都过去了,只要安嘉慕以后不犯毛病,在乎之前做什么。
故此,安然从来都不提,她心里对安嘉慕那些侍妾,反而有几分愧疚,若不是自己,她们即便你争我斗的不消停,却仍是安府里的姨娘,有家,有男人,而自己的出现,却让她们失去了这一切。
且,她们跟自己又不一样,自己毕竟是个现代人,即使没有男人,也会过的很好,这些女人,失去了安府的庇护,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后来安然私底下问过刘喜儿,得知安嘉慕把这些女人安置的还算妥当,才稍稍好过了一些,所以,她尽量不提这些过去的事儿,一个是心怀愧疚,再一个,总提过去的事儿也伤感情。
却她越不提,安嘉慕心里越虚,这人往往容易走入误区,越在乎的人,心里越不自信,尤其安嘉慕深知安然的底线,虽然媳妇儿原谅了自己,仍有些惴惴不安,加之林杏儿不止一次提醒他前科累累什么的,渐渐成了安嘉慕心里的疙瘩。
若不是安府是安家的祖宅,他都恨不能直接平了重盖,把过去彻底清除掩埋,即便不能如此,也不会留着那些女人住过的院子,没回冀州的时候,就让丁守财收拾了一遍儿。
等换成刘喜儿当大管家,自然知道大老爷的心思,索性把那几个院子弄成了装杂物的仓库,这才让安嘉慕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