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前方徒然窜出一粗布寒衫的男子,满眶凶神恶煞,单手持着一把粗黑菜刀,径直朝她扑过来。
所幸她身后跟着几名府卫,瞬间将他拦下。惊慌失措的翘儿赶忙扶着她小跑,刚绕出竹林,腹部遽然一阵剧痛。紧接着,身下涌出好几股粘稠的液体,染红了浅碧纱裙,生生刺痛了她的双眸,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却换不回她腹中的孩子。
“你无须知道。”他轻描淡写。
可她如何不知道?他越是云淡风轻,那个人越是生不如死。
斜阳西坠,落日余晖逐渐淡去,如同铅华散尽的戏子,不再灿烂如昔。
“适才,我梦见我们的孩子……”绿珠偏头依进他的怀中,清澈明亮的眼睛如宝石,“他说他很痛,特别是离开我身体的刹那,如同抽骨剜肉……我亦何尝不是……”
溢出眸眶的眼泪淌满双颊,温热的指腹轻轻为她拭去泪痕,被她一把握住,盈盈双目含着恳求,喉头艰涩干哑:“这双手,不要再沾染血腥了,好不好?”
“产后忌哭,会落下病根。”
他眼皮微颤,旋即敛目,不着痕迹绕开这个话题。
‘俱五刑’三个字,不该污了她的耳。
“放了他吧,就算是为咱们未能出世的孩子积累福报了,好不好?”
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她无一天不忐忑。于是便建了佛堂,整日为他诵经祈福。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他顺利降临人世。可是最后,还是失去了他……
“你累了,早点休息。”
“云逸,”她轻若无声唤住他,柔顺垂落的长丝遮住她大半的憔悴面容,在逐渐暗下来的光线中,更显孱弱,“梵音的消息,是我透露给梁榭潇的。”
“然后呢?劝我就此收手?”
他冷笑一声,却只觉喉头泛起阵阵苦涩。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想看你堕入无边无际的深渊,再也走不出来……”
他幼年丧亲,她亦是。
他受尽欺凌白眼,她亦是。
他渴望一双温暖的手,她亦是……
正因如此,他们才惺惺相惜,将对方视作自己生命中的一团火光,不顾一切相爱。
“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一对平凡又不被人打扰的夫妻,行吗?”
她的言语,几近哀求,泪水覆满眸眶,却还在期待他衣袍窸索的转身。
长身立在房门许久,沉郁的双眸紧盯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于地平线。游廊檐下纸灯晃荡,影影绰绰。
垂落的锦衣长袖内,掌中的人皮面具时紧时松。
最后----
“等我统一了三国,再不会再有人介意我们的身份!”
秋夜凉风拂过窗前烟灰色的瓷瓶,斜立其中的几株细竹微微轻晃。
他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离去。
绿珠掩面而泣,原来,这份细微如火光的爱,终究无法抵消他心中那股火海般的恨!
丝质锦褥颤抖抽动,忽一物滚落髹漆榻脚,翡色晃亮,应声转了几圈后,停下。
斜月当空,如同推倒了碎钻般,星光点点的银河灿若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