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012绣帕（第1页）

012绣帕

陆清婉说到没钱开蒙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怀里的包袱，目光投向了远方。也似乎更加明白了，里面装着的不是几张轻飘飘的绢布，而是他们姐弟俩的希望……

等进了城之后，陆清婉又缴纳了几个铜子的路费。听说西北又要打仗了，这边驻扎的军队要征收物资银钱，这些守城的便将目光放在了过路费上边。

去岁来时，分明便没有这进城费，今年便进城便收。陆清婉没记得这回事，交了也就是了。陆清石却还记得以前明明是不用得着交的，陆清婉摸了几个出来，钱袋子顿时都轻了好多。陆清石一脸的肉痛。

深深感到生活的不易。

陆清婉摸了摸他的脑袋，上面的头发柔软，梳着垂髫。

钱全部给他收着，真不是一个好主意。陆清婉心里好笑地想着，按照以后她心里预想的那样，花钱如流水那样的生活，怕是得要愁死自家的小弟了。

“好啦好啦，等卖了绣品之后，我们就有很多的钱了。到时候就是进上百次城，不在话下。小石头，男子汉心胸要豁达些哦。”

陆清婉拉起幼弟的手，紧紧的抓着他，就怕人潮拥挤，两人走散了。陆清婉循着记忆，来到了她以前最经常卖绣品的地方——云锦坊，也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布行也兼着做一些卖针线鞋袜帕子冠巾等等平时必须的消耗品。虽然不是正正经经地专门卖绣品的地方，但是这种小地方，布匹衣裳鞋袜才是生活所需，那种精致美丽的绣品不过是优越富裕的生活之中的锦上添花。

陆清婉从十岁开始就懂得女红了，跟着村里的姑娘学的，十一岁开始接这里零零散散的活计，云锦坊说不得轻门熟路，但是也不算太陌生。她直接找了铺子里管事的冯娘子。

天气闷热，起了个大早的冯娘子耷拉着一双眼，这时候客人并不多，她漫不经心地打着算盘，虽说这女人抛头露面不是个正经的差事，但是会算计打算盘的便是个顶个的精刮的人才了，人也利索，但是却极爱压价。

这点陆清婉倒也是颇有了解，陆清石则是正经起来，有点紧张。每次都压价的，便是这个牙尖嘴利的娘子。

“哟，姑娘来了。这月怎地来这么早，绣完了吗？”冯娘子见有人走过来，还是个穿着寒酸的农家女，除了那些每个月过来换钱的她别无他想。

冯娘子问的自然是上月分发到陆清婉手上的活计，但是已经换了芯子的陆清婉完全是两眼一抹瞎。她摇摇头，脸上带了一点浅淡的笑容。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今天来，带了另外一些更好的绣活来。不知道冯娘子可有兴趣。”

“拿来给我掌掌眼，好不好看过才知道。”冯娘子说。

陆清婉索性也不多说了，直接把一条手帕掏了出来。

她绣的十方手帕，俨然是一个姊妹模子的。风格一致，花样却各异，各自分别绣了：牡丹、梅、兰、芙蕖、菊、杏、桂、琼花、芍药、海棠一共十花色，分别为九花仙的其中十种。

陆清婉只取了两三条出来，抖在手里展开，冯娘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跟着陆清婉的动作晃了眼睛。一双精明的眼睛转了一圈，分明已经深深地将那样子印在了脑子里，但是面上却不显露出她的急色，表情淡淡的像是对它兴趣缺缺的样子。

但是那几爿绣帕真真是晃进了冯娘子的心坎里，只消简单的一眼就忍不住眼热了。绣得跟副画似的，牡丹本雍容，不大宜女儿家佩戴，怕压不住那份华贵，本来帕子上绣牡丹的便少之又少，即便有也是一朵牡丹生生沦为庸俗，一般绣娘是不愿意在小小一方绣上牡丹这样繁复的花样的，像杏花这这样娇艳简洁的倒是首选。

因为小小的一几寸方帕，哪里能指望着绣多复杂的花样。格局太小，纵然手艺高超也施展不开。

陆清婉绣的牡丹，着色清淡，线条如画，却摈弃传统的精描细画，抓住神韵，落针犹如挥笔，只消简洁明快的几笔便轻轻勾勒出牡丹的神韵，隐在云雾之中，用以洁白的帕身做迷雾，更显余味无穷。真真是雾里探花，相得映彰。

有见识的人会更懂得其中的妙处，然而欣赏美的本领却是人人都有。在冯娘子看来，这已经是绣得极为漂亮的帕子了。大户人家最喜这种精致的玩意。

冯娘子稳住了自己的脸色，毕竟也是见过了世面的人，若是露出急切又热的表情，岂不是在这小小的农家女面前丢了面子。

她像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姑娘，就这几方帕子？”

陆清婉面上仍挂着清浅的笑容：

“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便不再打这些弯弯绕绕。我就直说了，这样的帕子我一起绣了十方，要是价钱过得去，我便一口气全都卖给你，之后你们云锦坊转手卖多了我也不计较差价了。”

陆清婉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这手艺的价钱，若是遇上了识货的人家，便不是那么几两银子的事情了。她现在急着出手，给家里添置各色的东西，姐弟俩个如今已经是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个铜子陆清石都花得心疼。

冯娘子听了，点点头：

“这是自然。东家的这铺子也收了你不少的活计，自然是信得过姑娘的。”实际上陆清婉是哪个冯娘子压根记不住，对的上脸而已。听了陆清婉说的都是熟人才打蛇随竿上，话说得漂亮。

“咱们这靠着手艺吃饭的，每赚的一个铜子都是凭本事。这十方帕子绣得好，这次收个五两银子，你看如何？”冯娘子一狠心，心里捏着给了个价。

陆清石原本想着，十张帕子一起一共卖半贯，少一点就是到街上贱卖了也不给他们铺子。他们来得早，一整天也不怕卖不掉这区区十条手帕子。半贯按照市值换算，约莫是半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