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森说:“就算在这里安身能躲避仇家,但总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您还是得想办法找回丢失的记忆。”
郝运点点头:“我也希望啊,不过这两天我已经无意中记起不少事情来,说不定哪天突然间就能全都想起来呢。”
两人聊了一阵,听到楼下有吵闹声,刘森就起身出屋来到楼梯口,郝运也跟出来,听楼下有个声音嘶哑的人高声说道:“不知道谁干的,但我们走访过附近的店铺,好几家都听到有枪声,至少二三十次,说明那人手里有枪,是用枪把灯泡给打碎的!但没人看见长什么样,都说害怕,躲都来不及呢,哪还敢看。”
郝运和刘森互相看看,刘森低声说:“肯定是昨晚那人,这来报馆的应该是市政局的人。”
这时,张一美和另外两名中年男人从办公室出来,脸上都带着微笑。郝运和刘森连忙迎过去,张一美介绍那两名中年男人,高个的是报馆大主笔,姓吴,矮个的则是报馆副经理,姓白。郝运分别跟白经理和吴主笔握过手,吴主笔问:“听一美说了郝先生的经历,我们都很好奇啊,您是个高材生,却失了忆,可又不能登报发启示,真可惜!”郝运心想我这样的都能称为高材生,那这高材生也太不值钱了。
“郝先生能在我们《盛京时报》暂时供职,也是我们的荣幸,午饭后咱们聊聊报酬和工作的细节。”白经理笑着说。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刘森见事情基本已定,就提出告辞,称店里还需要他主事。这时从楼下又传来那个嘶哑的声音:“登个启示这么贵?比我们换二十个灯泡的钱还多!”
有位女士回答:“我们报馆登启示是明码标价,跟您要找东西的价值无关。就算您要找的是两块金砖,启示也这个价。”
“他是要找昨晚用枪打灯泡的那个人?”郝运问,“我和刘老板看到了,就——”
刘森连忙接过话头:“就看到有个影子一路打灯泡,可惜天太黑,没看到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郝运立刻明白,刘森故意不让自己说实情,看来是怕惹麻烦。张一美和郝运跟着刘森走出报馆,共同看着他招手叫人力车离开胡同。
站在报馆门口,张一美说:“可惜你们昨晚没看清那人长相,不然就能尽快抓到那个无聊的家伙啦!”郝运面露疑惑,张一美问:“怎么,我说得不对?”
郝运笑着:“没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希望我和刘老板没看清那人的长相才对。”
“为什么啊?”张一美问。
郝运说:“这样那个市政局的人才愿意登启示,你们报馆才有赚头啊。”
张一美表情很复杂。郝运问:“是我说得不对吗?”
“郝先生,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张一美说道,“虽然我们是开报馆的,但最大的希望是有朝一日报纸上再无事可登、无示可启,那才说明我们的世界是美好的!”
这下轮到郝运石化了,张一美又说:“就像开诊所的,希望有一天没有病人来看病,宁愿诊所关门,这说明没人需要问诊;药铺有一天无人来抓药,说明没人生病,这才是商人的最大愿望。”
听了这番话,郝运光咽唾沫说不出话,没想到她居然有如此境界,但又想,哪有这种经商的?估计多半是在自己面前摆高姿态,唱高调呢。于是他忽然有了个想法,想看看张一美的窘态,就笑着说:“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其实昨晚那人用枪打碎离笔庄最近的路灯之前,就站在灯底下,我和刘老板看得很清楚,要不要我描述描述?”
他原以为张一美会很尴尬,就得打岔把话题给岔开,没想到张一美瞪大杏眼:“真的吗?那太好啦,你快跟我来!”没等郝运回答,她已经拉着郝运的手快步走进报馆,来到那个声音嘶哑的市政局来人面前。
张一美说明来意,这人连忙问:“郝先生真看清楚啦?快、快说说!”
“这个……”郝运做梦都想不到张一美是来真的,只好做了描述,“穿一身青灰色制服,我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军人的,有武装带,高腰皮靴,腰间有皮枪套。”
张一美大惊:“青灰色制服?那不是政府警卫吗?”
市政局的人追问:“制服胸前有什么标志?”郝运想了想,说好像在右胸有块白,是长方形的,中间似乎还有条黑杠,只看到这些,也不知道具体对不对。
不光张一美和市政局的人,报馆所有工作人员都像被施过定身法,全呆住了。郝运心里有些发慌,心想难道说错了什么?张一美说:“我的天,那是帅府的警卫啊!”
“哪个帅府?”郝运连忙问。
市政局的人回答:“奉天城有几个帅府?就那一个,张大帅!”
郝运问:“是张作霖?”
所有人都点头。
郝运感到喉头发干,虽然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但从这些人的表情来看,总觉得似乎不是什么太好的事。张一美说:“帅府怎么了,他张作霖又不是老虎,王科长,我跟你去帅府!”
这市政局的罗经理有些打怵:“这个……我再考虑考虑吧。”
“有什么可考虑的啊?”张一美说,“不行我再多找两个人,给你壮壮胆。”王科长咽着唾沫,最后勉强答应,但有个条件,要郝运必须跟着,毕竟他是唯一的目击者。
张一美说:“郝先生当然跟着,我再去找罗飞,他胆大。”郝运想拒绝,但现在根本没人听他的,只好答应下来。就这样,报馆记者罗飞开着馆里唯一的一辆汽车出发,载着张一美、王科长和郝运前往帅府。路上,郝运忍不住问张作霖大帅是不是脾气不好,瞪眼就翻脸,翻脸就开枪,说打谁就打谁。
“你听谁说的?”开车的罗飞笑问。
郝运说:“那可是东北王,那么大的权力,脾气能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