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骗子,用什么名字都可能,自己大约是叫花胜荣,至于另一个…”
顿一顿,那锦衣女子淡淡道:“…叫云冲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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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少景十一年十二月初五,午后,锦官城外小镇
布旗迎风招展,上书大大一个“茶”字,店面倒不算很大,只十来张方桌,七八张长桌,却热闹的很,都挤满了人。
多数客人都只捧了一只碗,少数几个前面有几只小碟,也无非是些粗砺点心。身穿粗布衣裳的伙计拎着长颈大肚的水壶,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偶尔有人喊声“添茶”,只消手臂一抖,便三两步外,也管教那一道茶水准准落进碗中。
几乎每个人都在闲聊,还有几圈人在打马吊,更有不少人手捧一只鸟笼转来转去,反而是喝茶的最少,偶尔才有人捧碗起来,浅浅抿上一口。
“这…是怎么回事啊?”
距青州首府锦官城还有不足六十里地,眼看今天怎么都能进城,云冲波和花胜荣决定稍稍休息一会,喝一些茶水,却没有想到,在这理应是“最清淡”的时间段里面,却也会挤的只有角落里才有空位。
“贤侄…你这就不知道,这就是青中名产,龙门阵啊!”
按照花胜荣的介绍,青中为群山所围,中间是千里肥美沃土,物产很是丰富,因此上民风就不免懒散一些,常常是挣够一日吃食便早早歇息,点袋烟,倒杯茶,群聚高论,穷销残日。
“日子稍好一点的,还会架鸟玩…你看,这些架笼子的,衣服都好一点吧。”
目瞠口呆,云冲波实在想不到,天下也还有这样舒服的地方,看那些人中,多有破衣烂衫苦力打扮的,却也都围在桌边,很懒散的样子喝茶说笑…那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实在是让他很无言。
(真是的…我们那儿…就算从早忙到晚…到年底算一算,也常常没有余粮…这地方,为什么…)
“总之,也算是托了司马家的福吧!”
在云冲波肩上重重一拍,花胜荣拉着他找到了位子,召手让伙计倒上水来,再拿两样点心。
“…我说,饼一定要拣芝麻多得拿啊!”
大声的喊着,全不顾满屋的鄙夷目光,那一瞬,云冲波实在是很想蒙着头躲起来,却也因此,忘了问他这种逍遥自在和司马家有什么关系。
转眼两大碗茶水端来,云冲波拿起芝麻饼咬一口,正要喝水时,忽听身后有人叹道:“明珠暗投…可惜了。”
愕然转身,云冲波见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干干瘦瘦,对襟大褂,瓜皮小帽,两道八字胡软软趴着,左手托只好大的鸟笼,整个人瞧上去有气无力的,见云冲波转身,又叹道:“真是可惜了。”
“喂喂,长瘦一点很了不起啊…可惜什么可惜?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们…我们可是专抓骗子的行家!”
根本不理会花胜荣的敌意,那瘦子微微一笑,鼻翼抽动几下,又道:“三十年以上的竹叶青,以牦牛乳制的奶酒,五年的青稞酵…唔,还是头道的。”
“身怀如此美酒却要喝茶,岂不可惜?”
一句话说出,两人立时怔住,那竹叶青是半路得来,不清楚来历也就罢了,另外两般酒水皆是密宗所赠,与那人随口所说端得是半点不差。
(喔喔,难道今天遇到酒神了?)
云冲波还没想清楚,花胜荣早见机陪出笑颜,变脸之快,神色之恭,虽然云冲波早已见惯,仍有叹为观止之感。
那人似也见惯这等市井嘴脸,只一笑,并不理花胜荣,只又向云冲波道:“三般都是好酒…却也都有美中不足…两位若不弃,在下倒想试试。”
云冲波怔一怔,不觉看向花胜荣,心道:“难道是个骗酒喝的?”却也不在乎,笑道:“好,你喝什么…呃,是不是都想喝?”
那人摇头笑道:“岂敢岂敢…”却向店老板召召手,吩咐道:“抱一坛锦江春来。”
所谓锦江春,乃是锦官一带名酒,以城东濯锦江水酿制,其中上品者,颜色嫩黄,味香如蜜。但在这种路边小店里,却自然只是平平,三碗酒倒出来,酒味稀薄,唯觉辛气甚烈,云冲波虽不好酒,倒也有点看不上眼。
只见那人端起碗来,微微闭目,细细嗅了一时,点头道:“甚薄,无味。”招手教伙计另拿了两只空碗,倒了大半进去,掂一掂,又倒回来一点,方向云冲波道:“小兄弟,请把你的酒给我好么?”云冲波依言递过去,见他仍是一般凑在袋口细嗅,思考一会,兑了些奶酒进去,又点了几滴青稞,想想,另取一只碗来,倒了小半碗竹叶青,交给伙计,道:“去煮一下,要滚开的才好。”
此时一店闲人都已围将过来,张着眼,看他如何摆布,这人只是恍若不闻,手中轻轻晃荡已兑入两般酒水的锦江春,晃一会,伸手入怀,摸出来却是个柑桔,用手一划,割开了,便慢慢的将桔汁向酒碗里滴,约莫挤有一半时方住手,却又要了点粗盐,放在桌上,也不知要干什么。
不一时,那碗竹叶青已煮好端来,端得是香气四溢,那人使筷子蘸点尝尝,点点头,又摇头道:“原来只是三十二年的竹叶青,那倒不该煮这么热了…”便又兑些凉酒进去,晃一晃,似觉满意,向先前那酒碗里倒至将满,再拈些粗盐洒进去,换支竹筷搅搅,方笑道:“好啦!”说着又分成两碗,向云冲波面前一推,道:“你再尝尝。”
云冲波走南闯北,眼界已颇为不浅,却还从没见过这样调酒的,半信半疑中,端起一碗,入口一抿,当即怔住…竟是,从未尝过这般香醇的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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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青稞性烈,奶酒味酸,竹叶青绵软…各有所长,也各有不足,你这样把它们配起来,再用这种不是很好的酒打底,就能把各自的弱点都藏住?”
“唔,用劣酒这一条很重要,因其劣弱,故能为佐为使,如果用真正的锦江春,反而就不好调制了。”
“…总之,很神奇啊!”
喝酒喝的很舒服,更对这貌不惊人的瘦子非常佩服,云冲波和他谈的非常高兴,激动之下,一挥手,把三样酒都送了给他。
“嗯,我也不喜欢喝酒,你这么有研究,都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