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由点点头,道:“我也感到了。”仍是面无表情。
另一边,恭敬退走的解珍解宝两人愈走愈快,到一里开外时方站住,解宝已忍不住道:“大哥,总不能就这样算了?!”解珍看他一眼,道:“又能怎样?难道你有信心灭那家伙的口?”也不理解宝脸上愤愤,自皱着眉盘算道:“仲由,仲由…没听说过河内仲家有这样一号人物哪…”解宝忽然惊声道:“会不会是十三衙门那个老东西的弟子,听说他的门下都姓仲的…”却有人哧声道:“不学无术,胡说八道。”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同时低头,恭声道:“三叔。”却不见那人现身,仍只听得那冷冰冰的声音从黑暗当中传来道:“唯知习武,不知修文,两个有眼不知泰山的东西,居然还想动手去掂量人家…”又道:“幸好他不爱管闲事。”解珍解宝同声答是,却仍不知那仲由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听那声音道:“你们两个也是胡闹,既然钉到了人,便该通知我们联手拿下拷问,明知道是十三衙门藏在瓜都的第一棵暗桩,为何还这么托大?”他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怒气,两解头上却早涌出汗来,对视一眼,解珍方颤着嗓子道:“回三叔,我们也很小心了,一上来先废了这厮两条腿,又把他双手钉住,本以为是万无一失,谁想到他竟然会是飞头蛮的余孽…”那三叔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以为你是谁?!”过了一会,见两人皆战不敢言、大气不敢出一口,方又缓声道:“莫怪三叔责你们几句,实在这时候万万不能行差一步,帝京那边好象已经有察觉了,最近瓜都城中会有不少客人,除刚才那位外,听说东海敖家、渭水英家、东江孙家等几个世家也都会派人过来,并且这也只是水上面的,水下恐怕也少不了禁宫,少不了十三衙门的人…这种时候,是什么纰漏也不能出的。”一席话说的两人都心悦诚服,同声答是,那人的声音却转沉吟,道:“只是,我还是觉着有点不对劲…”说着声音渐小,二解已听不清楚。
(一了百了,也算很好,可是,那个人不是以仁者之剑而著称的吗?为什么会直接出这种重手,真的只是因为感到厌恶吗…)
夕阳下,高大的石坊默默的矗立着。
固然瓜都也是古老而巨大的都市,但高度接近四丈的石坊仍然是相当稀有的东西,更何况,石坊上还布满了精美的石刻:由顶及地,尽是各种各种的猫刻,千姿百态,栩栩如生,若是看在有经验的石刻师眼中,更能够辨出这些猫刻虽然每一只单独看来都是以“浮雕”手法所成,但合一处时,却又实是以“圆雕”手法处理,方能使之无论自任何角度看去皆显自然舒展,皆活灵活现。
精美的石雕,却已残旧,上面蒙满灰尘。
传说中,这石坊原也有过光荣的往事,传说中,它甚至见证过一段故事,一段包含着忠诚、功勋、怀疑、刺探、惶恐、猜忌、陷害、安抚、妥协…等等元素的奇妙故事,一段很久以前的故事。
英正对故事从来不感兴趣。
背着手,他矗立在石坊下,眼睛微微的闭着,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就似已成了这石坊的一部分,夕阳自背后投过来,温和的披散在他的肩上,好似一件土黄色的披风,将他轻轻的裹住。
…这样子的英正,就似连雄心和霸气也被一起裹住了一样。
巷中,某间旅舍内,一名女子正翘足高卧,鼾声如雷,虽然隔了许多重的窗户墙壁,却仍能微微的透进英正的耳朵里面。
(嘿…)
心底轻轻的喟然一声,英正觉得,有一点点的不耐,可,却又有一点点的…想要苦笑。
进入瓜都已是第三天,英正仍然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
他接到的命令很简单:前往东海敖家邀出敖椒图同往瓜都,之后所需要知道的事情,则已经通知给了敖家。
在执行那些最机密的任务时,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法,但当英正听到敖末日所掌握的线索时,却难以压制自己头晕的感觉。
“找一条入口处立有百猫石坊的巷子,投宿进里面唯一的旅社,然后,会有人告诉你们下一步。”
…就这样,英正和敖末日在这里一直等到了现在。
不知道是在等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使用什么样的暗语,更重要的是,英正到现在仍不知道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要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敖末日似乎知道一些,却不肯说,英正亦不懂怎样去“套问”。
他一向只懂得“拷问”。
默默做着自己也知道基本上是没有意义的“等待”,英正却非在浪费时间:外表虽如石像般纹风不动,体内的真气却在激斗不休,更不停的将强大的冲击及痛苦传递给他。
当初王思千设下火烈劲力困锁英正肝门,以此来对他施以“惩罚”,固然这手法只有在英正强行修炼凶邪黑兽时才会发动,但王思千虽初晤英正,却对他脾性看得极准,觑定他正是那种宁受苦痛也不退让之人,而事实也正如其所料:明知如此,英正却反而逆流而上,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去向王思千的封印挑战,固然,这样子的痛苦也并不能使他的修炼有什么额外的增益,但…英正,他一向就是一个“自寻苦吃”的人。
日渐斜,空气中出现菜饭混合着各种油货的香气,奔跑的顽童开始一一被唤回家中,街头巷角的阴暗处,已有些看不清楚了。
有人拉了一下英正的衣角。
悚然一惊,急回头时,英正却没有看见任何人,错愕间,却觉着自己的衣角又被人拉了一下。
低下头,英正方见着居然是个小孩,不过八九岁年纪,只到自己腰间,衣裳平常,仅比街头顽童稍好,一张小脸却似粉琢玉砌般,显是没经过风吹雨打,两只眼大大的,黑的如点墨般,盯着英正,只管上下端详。
见英正转过头来,这小孩子眨眨眼,伸出手,道:“走,我们去吃东西吧!”
英正怔一怔,忽地将那小孩夹脖提起,拎到自己可以平视的地方,直直盯进他眼睛里面去,沉声道:“你说什么?”
长相本就凶恶,为人也非善辈,英正就曾有过只凭眼神令两只吊晴白额虎咆哮瑟缩,终于不敢动弹的经历,面对这样一个小孩,他便有足够信心将其摄服,但,这一次,却好象稍微过头了一点…
“哇!”
几乎和英正的动作同时,那小孩早一嗓子嚎了出来,转眼已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只管往英正脸上身上乱抹,饶是英正头转得快,毕竟离的太近,立时被抹得狼狈不堪。
“你!”
怒气勃发,英正几乎便要立刻出手将这小孩教训,可…他却忘了,晚饭时节的巷口,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妈妈,你看那边,那个每天晒太阳的大叔要打人了!”
“臭丫头,人家当爹的打儿子关你屁事,还不把碗刷了!”
“可是,当爹的为什么要打儿子呢?还有,那个当妈妈的为什么不出来护着儿子呢?”
“笨死你!那个女的怎看也不会生过!这个肯定不是她儿子!”
“那,那,为什么,那个大叔会给别的女人包房子,却要把自己的儿子抓起来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