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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4页)

郁闷的坐在茶馆里,云冲波听到的话,全是在骂太平道,若说区别……也无非就是骂得“更恶毒”和“稍客气”一点而已。

若在两年或者一年以前,这或者并不会令云冲波多么难受,毕竟,在那时,他对“太平道”的认识无非就是“闻霜在的那个组织”而已,成也好,败也好,毁也好,誉也好,他并不是多么在乎,反正……“那和我无关”。

但,不知不觉中,他已在改变,尤其是在离开宜禾,与花胜荣一路向南方迤逦下来的旅程中,云冲波先后经历了很多事情,遇到了很多人,半主动半身不由已的思考了很多事情,而进入锦官以来,一夜夜的梦回小天国,亲身感受着那些以梦想为导引,押上一切,要致天下于太平的努力,都开始让他对太平道的观感不停变化,同时,一路走来,他对看到和听到的民间种种痛苦感同身受,也不止一次的亲身感受到“皇帝”那无所不在的巨大力量,也总是困惑于有这样力量的人为何不能导天下向善,和越来越感受到自己“不死者”这身分所能带来的那些东西……凡此种种,都让他止不住的去思考,有时更会作一些幻想,特别是最近以来,当梦中的小天国面临一个又一个难关时,他总是会设想,若自己是蹈海将会怎样?尽管,他也知道那都是早已结束的历史,但,他却还是会去设想,和在之后的梦境中去努力寻找答案。

(因为……那,也许会有用吧?)

感佩于那些不死者的强大与智慧,羞愧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没法作为,但同时,云冲波却也还记得,在小天国起事之初,蹈海也只是泯然众人,面对着如神祗一般的袁当,他也只能默默咽下一次又一次的屈辱。

(唔,而且,我现在,也比以前强多了已经……)

当对太平道的认同增加时,云冲波的态度自然也会变化,在听说太平道已在南方起事之后,他的担忧和关心,就远远多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尤其是,自过往的经验中,他已知道了,当太平道掀起反旗时,所有的世家都会暂时放下争执,来齐心协力的把这火种绞灭,一想到这,云冲波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同时,这也给他以动力,让他更加决心,要把自己尽可能快的强大起来。

(我不能光是会打……那个袁当不是说了吗,知识也是力量……)

虽然这样想,可一时间,云冲波也不知道该补充些什么知识,以及如何去补充他们,到最后,还是玉清曾经的说话给他以提示。

(我们太平道……从建道起就一直被追着打,之所以永远能屹立不倒,不是因为我们高手无数,而是因为我们代表着天下百姓最深处的梦想,因为天下人都想望太平,太平道才能一直生存下来。)

因为这,云冲波就更觉得这种“满城都骂太平道”的事情很糟糕,以天下百姓为根基的太平道被百姓骂,如果扩大开来,绝对是很严重的事情,为此,云冲波才强行压制着自己的难受,跑去这些地方,静静的作着观察,同时也竭力的进行分析和归类,在他,这实在是一种折磨,听着自己一些自己完全不服气和不认可的批评,他不知多少次都想要拍着桌子跳起来,和人争辩一通。

(真是的,这样说话……完全没有道理啊,太平道起事,是为了所有穷人最后都有好日子过……光知道在这里骂街,为什么不想想,别人为什么宁可不要命也要造反?!)

云冲波并不知道,自己在“观察”的同时,也被人“观察”着,离他不远处的墙角,一张很小的桌子,一个比他晚去一会,似乎已老到快要散架的老人,一直,在静静的看着他。

白发散乱,胡须纠缠在一起,以及那浑浊到完全无神的眼光,都使这老人的样子非常委顿,但,偶尔,那目光却会轻轻的闪动着,出现如鹰隼一般的锐利,注视在云冲波的身上。

(一直在倾听……他是在迷惑,还是在愤怒?)

当一壶茶快要喝光时,那老者终于有所决断,弹着手指,他请茶博士帮他一个忙,把“那边那位小哥”请过来。

“找我?”

很困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但看到发出邀请的人是那么老时,云冲波还是很顺从的站起来,端着自己的茶碗走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请小哥你过来,老夫实在受不了那边的吵……”

一开口,竟非青中口音,而是相对还算纯正的官话,细听起来,还有几分芹中口音。

“咦,你是那里人?”

他乡遇故人的意外之喜,使云冲波不经意已把檀山口音带出,而这,更使那老人的眼光一下子亮起来。

“哦,果然是我们老家的人啊!”

告诉云冲波,自己也是芹州人氏,是来这里进缎子的,同时也想贩一些草药,结果因为这与往年都不一样的大雪,被堵在了这里。

“比起原来的计划,已经晚了半个多月呢,唉,家里的老婆子要急死了……”

打量着对方,云冲波一时有些同情,这样的年纪……实在不应该再这样颠簸四方了。

“是啊,老婆子也这样说,可天生的穷命,怎么办哪?儿子早就死了,我又没本事种地,不将本求一点利,怎么带孙子读书成人哪!”

除了喝茶外,老人也吸着很大的一支烟筒,时不时还在桌角上磕几磕,似乎是年纪实在大了,手劲很小,连磕几下都不得要领,最后还是云冲波帮他通开。

“谢谢,小哥你真是个好人……”

眯着眼,老人表示说,青中人普遍身矮,云冲波的样子一看就很象北方人,所以才会一时兴起,请他过来。

“唉,说起来,二狗子要在的话,也不会这样了……”

似乎很有叙述的冲动,老人絮絮叨叨,一直在回忆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能干,又是多么的孝顺,他年纪实在不少了,记性似乎也有些不成,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啰嗦的很,若非云冲波心地善良,又得花胜荣打熬出一幅好耐心,怕也听不下去。

“唉,你说,媳妇也给他说了,房子也盖了……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去入什么太平道呢?!”

“啥,你说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云冲波连问数句,才知道这老人的儿子在几年前听人传教,入了太平道,结果后来被官府侦知,吃上官司,弃家逃在外面,一直就没了音讯。

“当时他说要去西北,说什么他们教中的大头子在那里……谁知道在哪里?一走几年,丢下我这老头子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怎样……”

怎样?云冲波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从前年到去年,金州发生了什么,很少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但想来想去,却又觉得什么话也没法说。

“嗯,总之……”

想要安慰两句,却又听那老人咳咳的道:“其实,也怪我不好,当初来传道时,我也听过,他当初信太平道时,我也知道,老婆子原是不干的,还是我在中间骂了几句,说太平道是替天下穷人作主的,二狗子要入,那当然好得很……”说着连连拍打自己额头,神色痛苦的很,云冲波好不容易,才劝得他平静下来。

“所以,听这些人这样骂太平道,我真是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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