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纯忠没有虚言恫吓,平静地询问姓名、官职、家中还有何人,孙闻名一一做答,最后道:“家中本有老娘,三个月前病逝,妻子被我休了,女儿已经出嫁多年,再无其他亲眷,皇帝若是非要株连,我也没办法。”
“朝廷亏待过你?”
孙闻名道:“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帮助刺客吗?”
“嗯,阁下的选择的确很令人费解。”
“嘿,你不过是皇帝身边的奴才,今天之前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当然费解。”停顿一下,他问:“你认得赵蒙利吗?”
“略有印象,也是宫里的人?”
金纯忠不认得赵蒙利,隔壁房间里的皇帝却记得,立刻派人去通知金纯忠。
“原来是前南军左将军,我想起来了,那是一员有名的猛将。”
孙闻名看到有人对审讯者耳语,“谁告诉你的?有人在外面?是皇帝吗?”
金纯忠不回答,继续问道:“你与赵蒙利是朋友?”
隔了一会,孙闻名抬高了声音,“陛下,我与赵蒙利乃生死之交,同在南军之时,他曾舍身救我,此恩不报,孙某羞为男儿!”
孙闻名从前也是南军将士,与赵蒙利关系极好,后来一个调往宿卫军,一个升任南军左将军,来往渐少,交情却没有因此淡薄,只是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不如从前密切。
在迎风寨,赵蒙利被当时的倦侯使计杀死。
“赵蒙利抗旨不遵,因此伏法,你要向陛下报仇?”金纯忠问。
韩孺子杀赵蒙利的时候还不是皇帝,说赵蒙利“抗旨”并不正确,孙闻名没有反驳,高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向陛下报仇,我向崔家报仇!”
赵蒙利曾是崔宏手下最忠诚的将军,比亲兄弟还受信任,可赵蒙利死后,崔宏却没有特别的表示,既没有表露出仇恨,也没有遗憾,甚至对赵蒙利的家人不闻不问,好像完全将这员猛将遗忘了。
赵蒙利因为遵守崔宏的命令,才会抗拒倦侯,崔宏的冷漠令赵蒙利的一些朋友极度愤慨,孙闻名即是其中之一,与其他人不同,除了愤慨之外,他还敢于行动。
他也不隐瞒,将事情全说了一遍,两个月前他就见过“云雄”,明白对方的用意之后,没有立刻接受,也没有告密。
云雄趁热打铁,连续三次登门拜访,察觉到孙闻名更恨大将军崔宏,他因势利导,调转了刺杀目标,“只是杀掉崔宏还不够,崔家的权势根基有两个,一是崔宏本人,二是皇后,杀一人留一人,崔家仍然强盛,非得两根同时除掉,才能彻底毁掉崔家。”
孙闻名被说服了,他有五名亲信,愿意与他共死,也被拉拢进来。最初的计划比较简单,他们将刺客放进皇宫就行,剩下的事情由刺客负责。
刺客没能进入秋信宫,在皇宫里乱蹿,孙闻名知道此事追查下来,自己早晚会暴露,一狠心,带着五名亲信,假装追捕刺客,直奔秋信宫。
临时计划更无成功的可能,走出不远就遭到拦截,他们拿不出任何人的旨意,干脆动起手来,很快与刺客汇合,最终五死两伤。
孙闻名并无悔恨,“孙某死而无憾,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崔宏愧对赵将军!”
赵蒙利是韩孺子夺位路上必须除掉的障碍,以当时的情况,总有一人会死,韩孺子没什么可后悔的,但他仍然敬佩孙闻名的为人,派太监通知金纯忠,孙闻名无需再审,按律处置即可。
皇帝不可能赦免背叛的宫门司马,但也不想让他受太多苦头。
金纯忠让人带走孙闻名,换上刺客。
“我叫栾凯,是神将栾半雄的义子。”刺客也受了重伤,语气却极为轻松,毫无惧意,甚至有点好奇,“都怪我,地图看了好几遍,还是出错了。谁能想到呢,地图上看着挺小的,真走进去,皇宫竟然这么大!比我家的寨子还大!嗯,崔宏是我砍伤的,他身边的人是我杀的,我进宫是要杀皇后。就是这些,别的事情打死我也不说。你们可不讲究,这么多人打我一个,有本事单打独斗,我输了,什么都招,我赢了,你们放我走。”
“我去。”隔壁房间里,孟娥小声说。
“你不是他的对手。”韩孺子脱口道,但这的确是孟娥说过的话。
“他受伤了,我能对付。”
韩孺子勉强点头,“不要用兵器。”
孟娥点头,前往审讯室,她说话声音轻,韩孺子听不清楚,只听栾凯大笑,“一个宫女?哈哈,我只用一条手臂,咱们比个输赢。”
等了一会,隔壁传来打斗的声音,不是很响,也不频繁,似乎打得有气无力。
足足一刻钟之后,孟娥回来,向皇帝点点头,脸色微青,显然花了极大的努力才击败受伤的刺客。
刺客再说话时,声音小了许多,韩孺子仍然听不清,没多久,金纯忠本人过来了,正色道:“刺客招出了韩稠,圣军师也在韩府。”
“可以抓人了。”韩孺子道。
金纯忠结束审问,带人去往韩府。
听说宫里的刺客被抓,韩稠立刻明白大事不妙,那个傻乎乎的刺客保不住秘密,自己必须想其它办法自救。
庆幸的是,他早给自己铺好了一条路,现在可以用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