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心院走到泽谷坛,要经过一条夹道,东转到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两侧是茂密的松树林,走半里路,再朝南转,看到穿堂和里面的祭坛。天气炎热,太子又走得极快,到达穿堂门口时,易南已经微微汗湿。穿过穿堂,就到了神圣的祭奠场所,华文和月安都不能进入。太子经过穿堂时,停下来,对华文说:“你留在此处,警醒点儿。”华文答应。然后太子又看了看易南,没说话,转身径直沿着石甬路走上祭坛,行完三叩九拜的大礼,然后跪下。
易南不能进入祭坛中心,她跟着太子穿过穿堂,在祭坛下随着太子一同行礼,也跪下了。
正午时分,太阳毒辣,一个时辰漫长如时间停滞。陈玄跪于三层祭坛之上,易南在下,两个倔强的背影一前一后,一动不动,仿佛地久天长一直如此。
午时结束,华文在穿堂处敲响楔子。只见太子背影晃了下,扶着地面稳了稳,然后慢慢站起来。他自幼练功,每日练习,跪拜一个时辰本不是大事,只不过天气太热,腿脚又血脉不通,需要要略略活动下。待他站定,回身后才发现易南仍跪于坛下,陈玄脸色微变,一路走下祭坛,来到易南身边,低头看着她,她额前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成一缕一缕的,脸色发红,又似乎被汗水浸得惨白,易南艰难的抬脸看着陈玄,似乎有些狼狈,小声说“我站不起来了。”
这里月安不能进来,陈玄犹豫了一下,一手扶住易南一边的肩膀,另一手从背后托住她另一边臂弯,用力把易南扶起来。易南膝盖完全不能着力,全身重量都只能靠在陈玄身上。陈玄半抱半拖的走了几步,干脆一弯腰把易南打横抱起来接着走,快步走回穿堂。月安早就等在那里,急得快哭出来,赶紧过来架住易南。华文也招呼事先备好的两台小轿,他扶着太子,月安和另一个丫鬟架着二公主,上轿回清心院。
接下来整整两天,易南都没能出来,一直在西厢房卧床休息。留守清和园的太医来看过了,陈玄又让下人给易南送去了活血化瘀的紫藤膏,这个药效果应该很好。陈玄想着易南平时瘦瘦弱弱的样子,不禁觉得似乎有些不认识她。
第三天一大早,陈玄照例早起,在院子里练剑,有套剑法他练了很久总是不顺手。一套剑法下来,陈玄归剑入鞘,接过华文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听到背后门开的声音。回身看,月安扶着易南从房里走出来,易南对陈玄拜了下,略有不好意思的说:“多谢太子前日相助。”
陈玄点点头,问道:“你好些了?”
“没事了,殿下的紫藤膏药效甚好。”
这时华文请示可以开早饭,易南对太子说:“今天早上天气凉爽,不如把早饭开在树下的石桌上可好?”看陈玄不置可否,便示意华文和月安布置。
早饭备的是清粥小菜,陈玄和易南相对而坐,默默各自吃饭,华文和月安在身后伺候。易南喝着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对陈玄说:“我主动提出留下,是想可以多照顾殿下,王后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两天,似乎只添了麻烦。”
陈玄“嗯“了一声,”你本就不必留下。再说……“他放下碗筷,盯着易南,接着说:”你留下的原因,应该也不仅仅是为了照顾我吧。“
易南继续用勺子慢慢喝着粥,说道:“是的,我不喜欢呆在宫里,希望能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你倒是坦诚,为什么?”
易南抬头看着陈玄,说:“因为……宫里太大了,大到没有温度,也太小了,小到动弹不得……殿下,你会喜欢住在宫里吗?”
陈玄看着易南,易南也平静的看着他,过了一会,陈玄说:“你知不知道这样说,我可以治你的罪?”
易南笑了下,说:“我知道,不过我知道殿下不会,所以才会跟殿下如此坦诚。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殿下抓住。”
陈玄愣了下,想起上次后花园私祭,那次也是在银杏树下。见陈玄不语,易南也安静下来。过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月安低声说:“现在太平湖里的荷叶莲子应该成熟了,叫人去摘些回来,我们可以做些莲子汤,消暑解热。”
早饭后,太子去耳房打坐。易南回房给林晴写信,让他派人多送些书来。
眼看午时到了,太子准备去泽谷坛,刚换好衣服走出房门,就看到易南已经站在院子里等他。太子立刻沉下脸,对易南说:“你还要去?”
“是,这次我会留在穿堂,一来不受太阳毒晒,二来有月安可以照顾,万一不行,也不用再劳烦太子。而且我还让月安带了蒲团……”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
“前日我说的原因是真心话,作为受民供养的王室,当然也要为民做点什么,这难道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殿下受到如此惩罚,我作为受荫之人,不能无动于衷,作壁上观。”
陈玄深深看着易南半晌,说:“其实没这个必要。”
“这是我的决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