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德和尚曰:“如此,我主张今晚轮流守值。我三德和尚担任下半夜。”
方世玉曰:“如是,弟担任上半夜可乎?”
年瑞卿曰:“如此岂不偏劳两拉。小弟不才,愿协助两位巡察。”
是夜,方世玉果然执起钢鞭,跳上大雄宝殿瓦上,向寺外四周瞭望。明月当空,大地如银,守至三鼓,并无动静。
迨至子时正过,丑刻来临之候,三德和尚飞身上殿,见方世玉兀坐瓦上。三德和尚曰:“方师弟,时候已够,应轮到我,你可以下去休息矣。”方世玉乃跳下天阶。
三德和尚守候片刻,远听樵楼鼓声四下,远远望见附近民居之瓦上,人影幢幢。三德和尚自念曰:“挑!嚟嘞!”再望寺门之前,有人影四个,手执利刃,向寺门奔来。在月色明照之下,咦!为首者高进忠也,其后白眉道人、冯道德、鲍龙,四人鱼贯而来。
三德和尚连忙一翻身跳落大雄宝殿,执起木捶,向大钟猛敲。铛铛几声,全寺震动。年瑞卿、方世玉、苗翠花,一齐奔出。全寺僧人四五十名,亦纷纷持军器,拒守寺内各门,准备迎战。
年瑞卿等既集中于大雄宝殿之上,三德和尚手执九十斤铁禅杖,大叫曰:“贫衲先打头阵!年老兄、苗师姐、方师弟,随我殺出可也。”
三德和尚言罢,一跃而出天阶,再跃而至寺门,一手拉开大门,首先冲出。却遇高进忠伏于门外,睹三德和尚至,利剑迎头砍落。
三德和尚突睹一阵寒光,迎头盖下,叫声弊,举手中铁禅杖向上一迎,轰一声,利剑砍落铁禅杖之上,火光迸出。三德和尚大怒,顺手举起禅杖,一个雪花盖顶,向高进忠头颅打来。高进忠一退马,走至寺前旷地。三德和尚一直追上。两人就在寺前酣斗起来。
且说年瑞卿从三德和尚追出,正遇鲍龙从左侧门殺入,手执单刀,一见年瑞卿,飞身上前,一刀拦腰砍来。年瑞卿向后一闪,避过其刀。鲍龙见一击不着,再进马,一个猛虎下山之势,单刀从右方劈来。年瑞卿技击高强,剑术利害,又再一退马,避过第二度攻势,挥动手中利剑,竭力反抗,上下飞舞,矫若游龙。鲍龙竭力抵御,只是战个平手。
且说冯道德从右侧门殺入,正遇方世玉持钢鞭奔出。仇人见面,份外眼明。冯道德大喝曰:“方世玉小子,往哪里走,今日是你死日也。”方世玉大怒,一语不发,施展起跳跃功夫,跃埋冯道德之前,一鞭打来。冯道德手拿单头棍一招,将钢鞭招住。两人又在天阶上打作一团。
最倒霉者为苗翠花。抑是天公有意,使苗翠花遇着技击最利害之白眉道人。
白眉道人恃着自己武技高强,不带军器,赤手空拳,冲入海幢寺内,至韦陀殿之前,恰遇苗翠花,厉声喝曰:“苗妖妇看拳!”一拳当面劈来。
苗翠花欺其无军器在手,并不躲避,一剑向其手臂斩来。不料白眉道人之内功运气功夫,造诣甚深,利剑斩在其手臂之上,正如斩落棉花一般,全无痛楚。
白眉道人哈哈大笑曰:“苗妖妇纵子行凶,殺害我门师兄弟多人,死期已到,尚不知悔改耶?”
苗翠花大怒,暗念一剑不灵,老妖道其已练得金钟罩铁布衫之运气功夫矣。运气之人,凡耳目口鼻以至全身肌肉均可运气,其软若棉花,其硬如钢铁,刀剑不入,惟其胯下阴囊,则无法运气者,从其下部进攻,或可取胜。想既定,利剑从头劈来,右脚跟着飞起,其在上之剑,不过系声东击西之计,想引诱白眉道人之注意力向上,而向其下部进攻耳。
但白眉道人老技击家名不虚传,利剑向其头上劈来,并不闪避,只见苗翠花之肩膊微动,知此妖妇一定起脚,只是一转马,就将大腿以迫。苗翠花之小脚,打在其左腿之上,扑一声,如蹴绵被,毫无痛楚,大惊,知道无法以胜此老道,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就地一跃,跳出圈外,向大雄宝殿奔来。白眉道人衔尾追入。苗翠花走入殿后甬道。白眉道人不舍。
苗翠花奔入后花园,无路可逃,跳上墙头,一跃而飞身窜上禅房瓦上。不料佟飞已弯起金鹊弓,扣上银丝箭以待,突见跳上一人,月色澄明之下,看见此为妇人也,其为少林派人物无疑,看个真切,一箭向苗翠花射来。
苗翠花一闻弓弦响,正想躲避,五百弓箭手,一齐集中乱箭射来,箭如飞蝗,苗翠花左右跳跃,无法逃去。可怜一代英雄之少林派女技击家,大叫一声,死于乱箭之下,身中十余箭,从瓦面翻身跌落后花园。
当其中箭大叫也,声凄而厉,虽在寒夜喊殺声音惊天动地之候,犹声闻全寺。方世玉正与冯道德酣战之间,忽闻此惨叫之声,其声凄婉而尖锐,其母亲苗翠花之声音也,惨哉!吾母岂遭毒手而惨叫也耶?闻其声发自后花园,无心恋战,就地耸身一跃,跳出圈外,直奔后园而来。
冯道德紧随不舍,但方世玉年少身轻,其跑如飞,冯道德追赶不及。
方世玉窜入后园,在殿角墙下,有人呻吟,循声而视,其母苗翠花方躺于阶下,面色惨白,血流遍体。方世玉四顾园内,白眉道人已出殿外,冯道德则尚未追到,俯伏而抚苗翠花之额,尚有微温。
苗翠花微微启目,低声而曰:“吾儿速速离开此地。武当派人多势大,现尚未足与敌,免遭其敌手也。”
方世玉垂泪曰:“余之母亲,身体感觉不安乎?余为尔脱离此地,徐图后算可也。”
苗翠花曰:“阿玉,我身中十余箭,生存无望矣。尔其速逃……”言至此,又复大叫一声,当堂气绝。
方世玉抚尸大哭,声振屋瓦,惊动了冯道德。
冯道德正四处寻找方世玉踪迹,闻得殿后花园有人哭声,闻声来视,果见方世玉抚尸痛哭也,一直追前。方世玉一闻脚步声,回头一望,见冯道德远远追来,不敢恋战,左手把苗翠花之尸体拦腰一抱,右手执钢鞭,发足向后门奔来,至则后门已扃,飞身直上墙头。
忽的一箭射来,射在左臂之上。方世玉忍痛跳落街外。清兵四面追至,方世玉舞动钢鞭,一直殺出。鞭法利害,清兵头崩额裂,不敢拦阻。
方世玉抱着母尸,一直窜至凤凰岗外,潜放下母尸于草丛之中,拔出左臂之箭。尚幸自少使得肌肉受过苦炼,利箭射穿外衣,插入肌肉少许,并无大碍。撕下一幅绉纱带,将伤口包上,自念母亲已死,不可复生矣,但三德师兄与年瑞卿两人,尚在寺内,未知生死胜负,决意重入寺内,一探究竟。
又复拿起软鞭,返回海幢寺。一至寺门,已见三德和尚、年瑞卿二人,方与高进忠、鲍龙二人酣战不下。
方世玉大叫曰:“三德师兄休慌,方世玉来也!”舞动软鞭,加入战团。
鲍龙之技,本不及年瑞卿。高进忠亦只与三德和尚战个平手而已。白眉道人与冯道德二人,方在寺内搜索未出也。方世玉加入战团之后,鲍龙更觉不敌,一路退马。方世玉乘其不敌,从后掩至,一鞭向鲍龙背后打落。鲍龙无法支持,背后受正一鞭,哗一声,吐出鲜血一口,立即跳出圈外,不敢恋战,狼狈遁入寺内。
年瑞卿、方世玉二人,殺个性起,直追而入,至大雄宝殿之天阶,适遇白眉道人、冯道德二人迎面而出,而大队清兵涌上,喊殺连天。年瑞卿、方世玉二人竭力迎战,重复退回海幢寺门外。三德和尚与高进忠尚酣战未已也。
年瑞卿大叫曰:“三德师兄、方师弟先行,待我殿后可也。”
三德和尚亦以苦战高进忠不下,恋战无益,不若暂行退却,徐图后计,就地一跳,跃出圈外,与方世玉向街上而奔。年瑞卿挥动宝剑押后。
三人直向郊外狂奔,其快如飞,瞬息已失所在。白眉道人、冯道德等追之不及,只有返回海幢寺内。高进忠指挥清兵搜索寺内僧人,拿获四十余名。搜索既毕,天已微明,吹起号角。佟飞所领之弓箭手,集中寺内,然后押解凶僧返回总督衙门。
鲍龙为方世玉之钢鞭打落背上,痛苦万分。高进忠雇三人大轿,抬鲍龙返总督官舍,检视其伤势,颇见沉重。白眉道人以跌打散瘀药,为鲍龙服食。尚幸鲍龙曾练内功,暂时虽觉痛楚,内脏尚未有大碍也。
于时,武当派五人之中,方魁与鲍龙二人受伤卧病在床,只剩白眉道人、冯道德、高进忠三人耳。高进忠自是晚进攻海幢寺之后,觉得旗人佟飞者,精于箭术,此人亦堪臂助,为武当派中作一台柱也。乃请求曾必忠,拨佟飞加入武当派中,共同殺贼。曾必忠诺之。佟飞乃迁入总督官舍之内,日与高进忠等共习武技,一俟方魁、鲍龙二人伤势痊愈,再赴福建攻入少林寺,以作铲草除根之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