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秆上的露珠滚进她挽起的袖管,凉意贴着烫伤的旧疤往下爬。
林正茂的咳嗽声从地头传来,他弯腰的姿势像在给某座无形的坟茔鞠躬。
"
您看这穗子多饱实。
"
她突然把玉米棒塞进男人中山装口袋,"
留着爆米花给三姨。
"
金丝眼镜蒙上水雾时,他摸到衣袋深处硬化的止咳糖浆,玻璃瓶标签日期停在火灾前三天。
张锦在埂上烧玉米须,青烟扭成股麻花辫。
他数着灰烬里未燃尽的农药颗粒,突然发现白艳妮的脚印绕着灰堆转了三圈——正是当年倒卖汽车时,在海关仓库留下的迂回路线。
白艳妮在腊月二十三扫房时,竹竿头绑的笤帚勾下了房梁的蛛网。
陈年积灰落在她扎着红头绳的发髻上,像给灶王爷撒了把香灰。
林正茂送来的关东糖在供桌上渗着油光,糖瓜裂开的缝隙里爬出只偷吃的蚂蚁。
寒风把窗户纸吹出个窟窿,白艳妮蹲在炕沿熬浆糊。
她用三姨夫给的《红旗》杂志撕纸打补丁,1965年的社论标题正好糊住破洞。
"
这字儿比棉帘子挡风。
"
她呵气暖手时,热气在"
阶级斗争"
的"
斗"
字上凝出霜花。
张锦在院里劈柴,斧头刃上的豁口与窗纸破洞形状相同。
去年今日劈裂的杨木桩里,还嵌着半片没烧尽的借据。
白艳妮的影子投在窗纸上补丁处,晃动的轮廓让"
继续革命"
四个字活像在扭秧歌。
腊月二十五,请来的屠户老赵在槐树下磨刀。
白艳妮攥着搪瓷盆接猪血,热气腾上来熏红了她冻疮未愈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