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官在翌日清晨,早饭过后,与胡亚彪乘舟至黄埔墟。既到墟上,已下午黄昏。黄埔墟亦为珠江口一市镇。居民数千,在江旁建屋而居。小艇数百,泊于江岸。有酒菜艇,亦有接客度宿者。在艇中食海鲜饮酒,江上清风吹来,亦一乐也。胡亚彪乃赁一艇为居留之地,饭后至墟中游行。
至墟中,果有一武馆,馆首挂着黄氏之招牌,馆门大开。从门外望入,头厅之后为天阶。正中大厅,为演武厅者,宽敞非常,厅上摆列着十八般武器,狮头锣鼓等物。厅中则为静悄悄,只有两个少年对坐晚膳。
洪熙官观望一会,正欲离开,忽然左右两旁,闪出六七人,执齐刀棍,一声暗号,将洪熙官、胡亚彪二人包围。当中一人,手执着单刀,至洪熙官之前,喝一声:“汝便是洪熙官耶?”
洪熙官诧曰:“老友贵姓高名,何以识我贱名?”
少年又喝曰:“老子就是黄大江!洪熙官小子,汝竟自逞英雄,惹祸上身,我打!”
黄大江言未毕,兜头刀疾向洪熙官劈落。洪熙官一闪避过其刀。不料两旁六七人,一齐动手,刀棍齐飞,向洪熙官、胡亚彪二人打去。洪熙官与胡亚彪急就地一跃,跳上路旁之瓦檐上。黄大江亦飞身追上。洪熙官、胡亚彪二人,便施展起飞舞走壁功夫,越瓦而逃。黄大江自以为武技高强,亦衔尾追赶。黄大江之门徒,因不识轻功,不能跃上瓦上,只有在下追赶。
洪熙官与胡亚彪越过二三十家屋瓦,耸身一跃,跌落黄埔墟外之旷地上。黄大江亦从后跃下,从后一刀,向洪熙官后脑砍落。洪熙官转身一闪,无影脚疾起,向黄大江脚部扫去。黄大江闪避不及,应脚而倒,仆在地上。洪熙官左脚一踏,把黄大江之右腕踏着。黄大江欲挥刀砍来,但洪熙官脚力大,无法挣脱。胡亚彪趋前,便把黄大江擒下。
黄大江之门徒六七人,此时已从墟内追到,见黄大江被胡亚彪擒着,一声呼喝,六七人蜂拥冲上,欲把黄大江夺回。洪熙官舞动白龙宝剑,剑光闪闪,风声虎虎。六七人举刀砍落,砰碎崩崩,被白龙宝剑,砍断四五把单刀。六七人猛吃一惊,回身跳出圈外,奔入墟中,欲再召集人马,出来围攻。
洪熙官见各人已去,急令胡亚彪把黄大江押着,飞步而行,来到江畔,把黄大江擒至舟中,欸乃一声,小舟向江中划去。黄大江之门徒三四十人,闻讯赶至。洪熙官小舟已去远。众门徒在江边夺得小舟一艘,亦乘舟追赶。
洪熙官命舟子飞桨而行,顺流而下。小舟渡过珠江,来到对岸之回龙市。舍舟登陆,把黄大江押至市外六七里处之小岗上。遥望江上,已不见黄大江之门徒追来,洪熙官乃命胡亚彪将黄大江释放,在树脚坐下。黄大江之脚骨被洪熙官之无影脚,扫了一脚,痛楚难当,幸未折断,是时坐在树下,始略松一口气。
洪熙官笑曰:“我与汝前世无冤,近日无仇,不过在武馆门前,略为徘徊瞻望,汝便纠集六七人,向我二人袭击。今日被擒,有何话说?”
黄大江厉声喝曰:“洪熙官,汝不必诈癫扮傻!我姓甚名谁,汝已知之。汝名洪熙官,乃少林弟子,我亦知之。甚至汝二人欲来擒我,我亦早已知之,故特伏下人马,先发制人,把汝一刀砍毙,无奈一时失手,反为汝所算。今日被擒,大丈夫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洪熙官诧曰:“汝何以知我是洪熙官呢?”
黄大江曰:“要杀便杀,尚何必多问耶?”
洪熙官笑曰:“我洪熙官非嗜杀人者,若要杀你,亦须经过官府手续,把汝押解回去,登堂审讯明白,方始行刑。”
黄大江斥曰:“洪小子,我自问并无犯罪,何以要审我?”
洪熙官曰:“黄大江,正如所讲,此事汝我亦知,尚何必再诈谛耶?趁人少,快认罪。”
黄大江曰:“洪熙官,我确无犯罪,若就此处死,确属冤枉。”
洪熙官曰:“黄大江,汝仍不肯认,待我斥明汝之罪过。汝与表妹何氏通奸,将表妹夫陈老昌谋杀,尚抵赖耶?”
黄大江极口呼冤曰:“洪熙官,大丈夫若有做此事,虽死不足惜。但我确无干此事。我正想替陈老昌侦查凶手,为彼伸冤。汝谓我为凶手,必是误信仇人之言,将我构陷。洪熙官,汝亦是天下英雄,应调查明白,方可动手,以免冤枉好人。”
洪熙官曰:“汝所谓仇人,究竟是谁?”
黄大江曰:“我之仇人非他,乃新造墟更练头目陈老锦是也。陈老锦此人,不过新造墟一无赖子耳,恃着学过几度花拳绣腿,便在新造墟设立武馆。海上无鱼,虾仔为大,彼便在墟上称王称帝,后更自任更练头目,命爪牙为更练,在墟中强征更练兵,自称是商民所推举,其实商民早已恨之入骨矣。何氏女傕为我之表妹,陈君昌乃我之表妹夫。昨年,陈老锦压迫陈老昌,要征收保护费二百金。陈老昌以彼无理压迫,拒不缴纳。陈老昌大怒,欲用武力对付陈老昌。我闻悉此事,立即向陈老锦严重警告,如彼敢殴打陈老昌者,即向之迎头痛击。陈老锦自知武技不及我,乃不敢动手,但其心中,已恨我入骨矣,今次乃乘此机会,诬告我是杀陈老昌之凶手。以我观来,凶手必为陈老锦,但可惜未有证据,不能入彼以罪而已。”
洪熙官一想,黄大江之言,亦有道理。陈老锦以前,既向陈老昌压迫缴交保护费,陈老昌拒不缴纳,陈老锦乘机杀之,劫其黄金,亦未可定。照此看来,陈老昌之死,又不似因奸谋杀,变而为挟恨谋杀。但不过只凭黄大江一面之言,是否可靠,尚须详细调查。对于黄大江,又如何处置呢?放之回去乎?抑或先将彼擒回羊域,暂时扣押,等候破案之后才予释放乎?放之,恐黄大江确是凶手,逃去无踪。若押之回去,则未有确实证据,将人扣押,未免不忍。
洪熙官是一个义气深重之人,乃谓黄大江曰:“老友,老实告诉汝,我是少林弟子,汝为武当门徒,两派本是互相敌对者,但今已事过情迁,我公专公办,决不再念此旧事。陈老昌被杀之后,我奉令到来查办此案,据陈老锦谓汝乃杀死陈老昌之凶手,故我方来探查汝。不料汝竟作贼心虚,先动手打我。”
洪熙官言未毕,黄大江呼冤曰:“洪师傅,我确不是凶手,亦不是作贼心虚。不过见汝二人,身怀武器,在我门前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我适与门徒自外回来,疑及汝等到来寻仇,故欲先下手为强而已。”
洪熙官曰:“姑不论是否凶手,但汝已犯下重大嫌疑,我本欲先将汝缚回羊城,待查清楚后再放汝出来,如此办法又觉得对汝不住。今以义气对你,把汝先行释放,但须有一条件。”
黄大江问有何条件。洪熙官曰:“陈老锦谓汝与表妹恋奸,杀陈老昌。汝则谓陈老锦勒索陈老昌,乘夜杀之。究竟汝两人谁是谁非,我无法证实。汝随我同到新造墟,找着陈老锦,当面对质,看汝之言可信,抑陈老锦之言可信?如汝谎言骗我者,则汝所犯之嫌疑更大,不必再问,汝必是杀人凶手矣。”
黄大江曰:“如是甚妙。真金不怕红炉火,我黄大江行得正,企得正,与汝同去,正可得个清白。但我今脚部受伤,去到新造墟时,陈老锦老羞成怒,必乘机杀我,如何是好?”
洪熙官曰:“有我在此,汝不必畏惧。我命人抬汝前往可也。”
黄大江曰:“洪师傅,汝代我叫门徒来,抬我前往便是。”
洪熙官乃命胡亚彪至黄埔墟,通知黄大江之门徒,抬一乘肩与至,将黄大江抬起,送至江边,雇一大船,同至船上。黄大江门徒两人随行。洪熙官命船夫向新造墟驶去。
黄昏时分,船至新造墟。洪熙官命将船泊于墟外,谓黄大江曰:“汝在此候我,我今往召陈老锦来。”黄大江点首。洪熙官乃取白龙宝剑,独自一人,登陆而去。留下胡亚彪在船中监视。
洪熙官入到新造墟内,来到更练公所。陈老锦方与四五名更练,在厅中晚膳饮酒,正在浅斟低酌之际,见洪熙官至,陈老锦尚未知东窗事发也,放下酒杯,起立相迎曰:“洪师傅,已将凶手擒获乎?”
洪熙官笑答曰:“现已擒获矣。现已交由当地差弁,押返羊城,依法究办。陈师傅,有一事烦劳汝一行,请随我来。”
陈老锦曰:“洪师傅有何贵干?可否在此处详谈呢?”
洪熙官曰:“此地非谈话之所,须同至酒家楼再谈。”
陈老锦以为洪熙官果至酒家楼也,乃转入房中,取单鞭一条出,潜藏怀内,复出厅,向众更练附耳低语,声音极细,似恐洪熙官闻者。洪熙官亦不知其作何语,但是鉴貌辨色,已测知陈老锦吩咐众更练预备帮手。陈老锦吩咐既罢,即偕洪熙官行出。
洪熙官与陈老锦并肩而行,从更练公所行出。经过酒家楼门前,陈老锦欲转入,洪熙官一手拖着陈老锦之臂曰:“陈师傅且慢!我与汝去墟外船中一行,然后再来未迟也。”陈老锦知事有古怪,欲挣脱洪熙官之手,但洪熙官手力大,执着陈老锦之臂,坚如铁铸。
洪熙官身躯魁梧,威风凛凛。陈老锦心中暗吃一惊,暗念自己之技,不及洪熙官,今彼捉住我之手臂,无异将我擒拿,究竟去何处呢?陈老锦至是,始知有异,但明知技不及洪熙官,勉强应战,必被击毙,只得伪装笑脸,谓洪熙官曰:“洪师傅,我等今已成老友矣。黄大江既被捉,我今能为老友破一件案,心中亦觉自慰也。”洪熙官唯唯诺诺点首,一路傍着陈老锦作老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