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一刹那晃神。
心旌也有了片刻的摇颤。
最后还是很坚决地掰他的手指,从他的控制中慢慢挣脱了出来。
元无黎没有挽留。
也许他已经没有了挽留的力气。
雍羽看着他瘾症发作,看到他额上青筋暴起,汗水涔涔而下,碧眸失焦微颤,手指痉挛着握紧了轮椅扶手。她顿然觉得呼吸困难,就好像,心上那道狰狞的旧疤痕,总要随着他每一次的痛苦煎熬而被撕扯开,撕裂得无法缝合,不停流血。
她仰起头,拼命眨着眼,不想让泪流下。
忽听到了他一句惙然低语。
“你走……”干涩喑哑,不复往昔半分温和与轻柔。
雍羽默了一会儿,还是轻声道:“殿下……没有什么,比大业重要……”
“你走。”他痉挛愈烈,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比方才更阴沉,更带着某种恨意。
恨意吗?那不奇怪了。她想,他除了恨元隽行毁了他的人生,也许也恨——她几次救回了他的残命罢。他是爱她的,也是恨她的;爱这十年相伴、生死相随,恨她阻止了他的解脱、给他活下去的渺茫希望、成为他战胜痛苦的信念与寄托,却也永远无法回应他几近绝望的情愫。
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就扭曲、畸态了。
雍羽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了屏风后,在自已的小榻上坐了下来。
屏风那头很快传来了轮椅转动的声音,她一怔,透过朦胧的屏面,看到元无黎似是推着轮椅到了床榻边。他竭力试着用双臂撑起身躯,像是在争赌着一口气,喉间不时溢出低沉的呻吟、又消散得很快,全被他吞咽进腹中一样。
没了髌骨,他站不住,也使不上太多力,勉强着将身子腾挪到了榻上,终是撑不住、仰面倒下,疼得呼吸急促而混乱。
他宁可忍着剧痛,也不愿再唤她帮忙。
……
雍羽睡不踏实,做了一个混乱无比的梦。
她梦到了娘。娘束着发,还是那么高大,那么英朗,那么温柔地对她笑。
“窈窈宝……”娘轻唤着,半弯了腰,冲她张开怀抱。
她高兴得快疯了,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娘就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娘的怀抱好暖和啊,暖得让人安心,只想趴在娘的肩头呼呼大睡。
“窈窈宝,想娘了吗?”
她呜咽着说“想,好想好想,”娘抚摸着她的背,慢慢将她放在地上。
“娘也想窈窈了……一直拿着窈窈给娘捡的海螺,每想一次,就对着海螺说好多好多话……”
她想说她也有娘给她的海螺呀,手往身上胡乱摸去,才突然想起来,海螺早在她小时候逃亡的路上碎掉了。
悲伤就是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地汹涌翻腾,一下子淹没了她。
她嚎啕大哭,伸出双手想抓住娘的衣袖。
殷红。
殷红的血。
大片大片的血从娘腰腹处晕染开来,很快娘浑身就都是血了,脸上手上也是血。
“娘——”她凄厉地哭着,惊惧地看着娘当腰裂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然后娘的身影消散了,她周围只剩下了浓重的血腥气,还有扭曲了的血色的一切。
不知几时,张牙舞爪的黑暗被什么击溃,有些许光亮自前方洒了过来。
她努力睁着眼,好像看到了春日的庭院,水边,雪柳花开得正盛,有风拂过,满院清香。
脚步轻飘飘地向前移去,她穿过洁白的花枝,穿过了一扇敞开的门。
有人端坐在案几前,手捧着一册书卷正读得认真,肩背挺拔,风姿出众,一身的温润清正,比满院的雪柳花还要至纯至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