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煴十一年春,三月三,沐兰节。
太极殿前,隔了近两个月,雍羽再次望见了裴西遒。
他向她走来,向她行礼,眸光深邃,其中压抑了太多复杂的心绪。她则忍着泪,撑起笑颜问,裴中郎将,一切可还安好。他哑声答曰,谢王妃关心,臣尚安。
雍羽觉得心已经痛得麻木了。
又麻木得,连自已的心跳都感受不到了。
落座席位后,雍羽偶然间又对上了裴西遒的眼光。短短一瞬的对视,激得她眼眶酸胀,赶紧垂下眼睫,极力掩饰动荡的心境。
“决定了吗。”身边,元无黎轻声问。
雍羽“嗯”了一声。
平城注定血雨腥风。只有让裴西遒远离庙堂,远离一切阴谋诡计,才能让他安全啊。
她是个卑劣的坏人,再一次利用了他的赤诚与爱,欲害他声名扫地,跌落埃尘——哪怕她最终的目的只是想让他活下去。也许是有私心的吧,病态扭曲的私心,想在丹青史册上,将他的名姓永远与她牢牢绑在一起,那样无论谁人都会知晓,她是存在过的,就算是作为一滴污点,存在于他清白的人生中。
黑漆漆的夜色像怪物的胃,容纳着渺小的万物,直让人觉得晕眩、闷不透气,浑身上下都要被腐蚀殆尽。
含珍殿后,月下花林,雍羽再次等到了裴西遒。
她扑到他怀里,最后一次感受着他炽热的胸膛,最后一次贪恋地汲取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想引诱他沉沦欲海,所以推着他背靠墙壁,问他有没有想要的生辰礼物。
他说,我没有什么想求的,只一样,能不能多些真情,少些算计?
“若不得已、无奈何、只能算计,也都无所谓,”
“只是,能不能递给我一个眼神?”
“哪怕一瞬,一瞬都好,”
“至少告诉我,你的真情是真,好不好?”
雍羽的心好像被利箭扎透,痛得霎时紧缩,血流如注。
她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她强迫自已狠下心来,故意将热气呼在他敏感的耳廓,说,我把我自已给你,好不好。
出乎雍羽意料,裴西遒拒绝得干脆。
“你的身体,不是讨我欢心的工具。”真诚的话音,干净纯粹,就像他这个人。
她几乎忍不住哭出声。
在这世上,连她自已都抛弃了自尊,唯独他还对此惦念不休。
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她却要毁了他。
雍羽觉得自已在某一刻,同元隽行那种恶人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