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王有龄日夜惦记的胡雪岩究竟哪里去了呢?这话要回头再说起。
有龄离开之后,胡雪岩终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择了良辰吉日,把芸香迎娶回家。
可他们没有享受多久新婚喜日,东窗事发的一件事改变了一切平静。
胡雪岩讨回银子的事,张老板和店里人无一知晓。胡雪岩当初为了帮助王有龄,就把从柳春风那里讨回死账的五百两都拿给了王有龄。本来认为这是死账,张恭元也就不再问讯这事。可胡雪岩心存正义,偏偏到钱庄大伙阿祥那里去销柳知县的账,好让钱庄以后不要追究柳知县了。他自己写了一张借据,交到了柜上。打算自己慢慢还,不曾想,这阿祥虽和他要好,但毕竟是老板的人,他思来想去就把这事告诉了张恭元,张恭元听后大惊失色,幸亏是几百两银子,要是几千两几万两,那钱庄真是前途堪忧。不过,念着他平时在钱庄干得卖力,只道他为了娶亲也许欠了一些债务,才会做出这事,希望他说出实情也就作罢,可是这雪岩偏偏话也不说,自动要求离开钱庄,因为他知道留下来也成了张恭元的心腹大患,张恭元一直对自己不薄,不能让他为自己终日惴惴不安。雪岩离开张家钱庄,只想再换家做做,可是同行打听到胡雪岩的这段事由,俱也不敢要他。这正是福从收账来,祸从收账起。胡雪岩胸怀坦荡,毫无愧疚之心,可是却一时找不到挣钱的营生,看着老母弱妻为自己担忧,就用家中所剩无多的银钱,跑了趟北京,希望可以重头再来,无奈路染重疾,钱花光了,又拖着个病体恢颓地回到杭州。
原来的房子也住不下去了,只能草草卖掉,带着老母妻子躲进远郊。隐姓埋名不与外人交道。母亲着急,背着儿子、媳妇去变卖她仅存的几件首饰,胡雪岩一点不知。
时光荏苒,王有龄到任杭州海运局已有三个月了,海运事务不甚繁杂,这让王有龄倒常有时间读书习文,无人时,他仍惦记雪岩,派出人四处探听,可就是没有消息。常想起胡雪岩资助他银两进京时的情景,雪岩为他雪中送炭,此情终生难忘。
一天,王有龄妻子莲花买了两件首饰,拿给丈夫看,其中一支云头碧玉簪引起了王有龄的注意,他拿着玉簪看了又看,突然问妻子首饰从哪里买的,莲花告诉他:“一个老妇人在状元桥下摆地摊儿卖的。”
王有龄说:“快!你带我去看。”
莲花不知丈夫为什么这样急,忙带王有龄出了门。一路上王有龄大步流星,来到状元桥下,这里早没了人。莲花疑惑,王有龄说:“我在胡雪岩母亲那里,好像见过这样一支玉簪。”
莲花理解丈夫的心。
一日,莲花又跑回来,告诉王有龄她又遇到老妇人了,现在已经以要买她的东西回家拿钱的理由,把她带回来了,现在人就在堂屋里。
王有龄忙来到堂屋,看到了神情紧张的老妇人。有龄一下子就认出,面前这位老妇人,正是他处心积虑日夜寻找的胡雪岩的母亲,只是比以前显得憔悴些。
王有龄怆然跪地,哽咽着叫了声胡伯母。
老人眨着眼:“老爷,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
王有龄百感交集:“伯母,我是有龄啊,您不认识我了?”
胡母揉揉昏花的眼睛,终于也认出,面前跪着的是王有龄,遂扶起王有龄哀号起来。
原来,莲花跟胡母也只有一面之缘,当然不认得她老人家。而有龄却在当时孤身无依时常到雪岩家,备受胡母的眷顾。而这只云头翡翠簪则一直是胡母唯一的一件装饰品,所以,有龄记忆深刻。
两人扶胡母坐下,忙问雪岩的下落。这一问老人家是老泪纵横,半晌说不得一句话。
待有龄在胡母的带领下来到远郊一个破败的草房面前时不禁呆了,门口坐着的雪岩已经面目全非。他满脸胡须,手中还拿着一瓶酒,与从前那个英气勃发的雪岩判若两人,草柴扉哑然一响,粗布荆钗的芸香从房间里出来,小心地递给雪岩一杯水,并照顾他喝下,当她抬头看到院落里的人的时候,呆住了。
雪岩也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有龄喉头一哽,还是粗嘎地叫了声“雪轩兄!”
两个男人四手相持都忘情地哭起来,一边芸香和莲花以及胡母也都悄然落泪。胡雪岩只知道妻子芸香给人家绣嫁妆,挣来了几两银子,填补家用。不想却遇到了有心的有龄。
茅舍内,两个男人哭了一会儿,激动的心情稍稍平抑了一一些,胡雪岩方讲起自己的遭际。
夜已至半,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亲的几个人对着荧荧烛火,说了哭,哭了笑,转眼已经月影西斜。
有龄夫妇只好告退,叮嘱雪岩一家,明晨再来探望。之后踏月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