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卖掉……”
提起这个问题,红菱口中发苦,心头酸涩。
她咂咂嘴,舌尖却舔到上颚一道深深疤痕。
那是她小时候练口捻子【口衔重物杂技】时留下的伤疤。
做老杂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但或许因为她是女子的关系,天生柔韧性和平衡感,就要比自已的兄长好很多。
兄长每每在练平衡时,都痛苦万分,她做起来却十分容易。
爬杆、走索,对她来说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唯独练叼技时,让她生不如死。
不知咬断了多少根竹棍,她才能让一只空碗立在上头。
她还记得,那段时候长久闭不上嘴,舌尖、上颚更是满满的血泡和溃烂的伤口。
不过练技虽苦,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生活照比普通人富足。
撂明地【庙会、集市演出】时,父亲会带着兄长,母亲带着她一起卖艺。
他们一家外加徒弟,练的都是尖钢活,久而久之在当地也算颇有盛名。
城中每有新店开张,亦或是祭神祈福等活计,都会找她们一家表演,取个热闹和彩头。
红菱将衣服裹了裹,遮挡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意。
“我一家本在青州城,也算有些名气。有一年冬季,城中一个大户人家找到我们,让我们为家中老太太演一出杂技,给老太太贺寿。
“表演做吊子活【空中表演】走索翻花时,我兄长冻得手脚僵硬,不慎从高处摔落。”
小蓁啊一声。
红菱道:“人没死,残了,躺在床上除了两只胳膊,其余的都不能动。
“对我阿兄来说,大难不死也不知算不算幸事,可对于我家来说,是天大的灾祸。”
“为何?”
小蓁不懂,隐娘却是能想明白三分。
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做寿,本就是图个吉利,遇见这样的事情,必定会恼。
若那户人家和善,骂两句晦气已算开大恩了,若是刁钻的,红菱一家怕要受为难。
红菱未答,只轻声道:“父亲的徒弟一夜之间散尽,爹娘带着我跟兄长另走他乡。
后来……
“我阿兄……”
大多时候,红菱都不是一个情绪外显之人,或许是这些事她也困惑了许久,或许是被困在黄粱城太久,搅得人心浮动。
让她觉得今日这些事,好似也没那么难以启齿。
“我阿兄啊,生得俊,浓眉大眼颇是帅气。且自幼练功夫,身形颀长人也精壮,引得十里八乡的姑娘春心萌动。”
谈起自已的兄长,红菱面容温和。
“我阿兄话多,但人有担当,打小对我就好,家里有什么东西也都紧着我。
“我那时候叼技练得不行,好胜心又强,咬棍咬得牙齿松动,吃不下饭。
“我阿兄就在人家打赏时,偷偷摸出几个铜板,用攒许久才攒下来的银子,给我买竹盐来。
“他说《千金方》上面写了,竹盐用温水化开,每日含漱,可令口齿牢密。”
红菱讲着讲着,下意识舔过洁白整齐的牙齿。
或许是阿兄给她买的竹盐有用,她的牙的确挺好的,不像爹娘那样,冷、硬、热物都吃不得。
“家中徒弟多,我爹娘也不会偏袒自已的孩儿,谁功夫练得好,他们就对谁更多些笑模样。
“过年过节给整个班子的人裁布买衣裳,永远没有我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