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墨书叹道:“可惜现在没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古籍内在的深意,我们国家这些宝贵的文化精髓也没能得到传承,可惜。”
我点头道:“现在的人都过于浮燥,哪里能够静下心来研究?都带着强烈的功利之心去解读,自然免不了信口雌黄。”
汤墨书道:“嗯,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被各朝各代的统治者给歪曲利用了,代代相传,以讹传讹,竟是越走越远。汉儒只重训诂,而宋儒空谈理性,更有朱熹等人以词害义,不知蒙蔽了多少后人。比如……”
汤墨书再饮一杯冰啤酒,接着说道:“比如六子男女,今人均道是有形之男女,谬也!所谓六子,不过是阴阳之象。男女即是阴阳,包括有形男女和无形阴阳。若仅以有形之男女为乾坤六子,则狭义而几谬。易经文言虽然简约,但其义深远,不可不认真体会领悟。”
我由衷佩服,举杯道:“九哥,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是认真的,不是和你客气。”
汤墨书端杯而笑,说道:“安之,你就不必自谦,上次我们也聊过,你对易经的见解也颇有发明之处。”
我暗叹一声惭愧,因为上次和汤墨书聊天,我几乎是把老神棍和二师父讲解的一些东西原封不动地重述一遍,自己当然清楚自己对易经的研究委实少得可怜。
当下赶紧请酒以图遮掩。
任建半晌回过神来,说道:“五味入于口也,各有所走,各有所病。酸走筋,咸走血,辛走气,苦走肉。多食之者,其病不一,何也?”
汤墨书端掉一杯冰啤,侃侃而谈,说道:“风客淫气,精乃亡,邪伤肝也。因而饱食,筋脉横解。五味生于五藏,过酸则肝气旺溢,致脾气亏耗;过咸则骨所受损,心气也会淤滞;过甜则胃气失衡;过苦则脾枯胃塞;过辣则损坏筋脉。五藏与身体发肤相表里,所以会有不同的外在表现。”
任建听得一愣又一愣。
我临时意起,说道:“食之过甚则有疾,然《复。彖》云:出入无疾,此疾者,病乎?速乎?”
汤墨书再端掉一杯冰啤,说道:“《易》之疾,必是病、速两之。其为病,则取象于坎,耳痛心病也。其为速,则取象于咸。咸者,人心相感,其效最速。复卦为阴极阳生之卦,出入无疾与不疾而速之疾同义,速也。”
如是,我和任建分别持易、内二经向汤墨书轮番提问,而汤墨书则两兼而答,并不时将二经串讲,一时间气氛热烈而融洽。
只是后来,汤墨书的话题步入政治经济学和东西方哲学的关联和区别,我和任建便只有附合的份;再后来汤墨书讲起他眼下最感兴趣的量子力学,我和任建便只有唯诺和点头。
近夜十一点,汤墨书意犹未尽,叹道:“与二位兄弟相谈实乃平生快事。”
任建说道:“哪里哪里。”
我说道:“岂敢岂敢。”
不知任建有没有这般高的觉悟,反正我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和汤墨书的理论水平相差甚远,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不过他谈得高兴倒也极有可能,至少说得尽兴整晚上的话都被他说了大半,而我和任建作为倾听者应该还算合格。
作别,汤墨书翩然而去,我和任建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移步。
任建叹道:“这人读那么书干嘛?能当饭吃?”
我拍着任建肩膀,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一个读书人能够帮丁美娟把拆迁补偿解决了,你还担心人家没饭吃?”
任建满脸诧异,惊道:“他朋友真是省上书记?”
我耸耸肩,说道:“市上书记倒有可能。”
任建倒嘶着气,说道:“不会吧?我还想给宋义说说,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没想到这九哥居然真的给解决了。”
我顿生鄙夷,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下午说得好好的,结果接个电话就跑没了影。”
任建嘿嘿笑道:“特殊情况嘛,我想的就是晚上再讨论这事啊。嘿嘿,问题解决了就好啊,小丁那样子让人看着真觉得可怜。对了,她有没有说感谢咱们并强烈要求吃个饭什么的?”
我哭笑不得,说道:“改天我得问问亚姐,她到底把你给怎么样压迫了,现在你简直就是一副饿鬼投胎的德性。”
任建嘿嘿直笑,说道:“行了行了,回吧,明天开庭呢。”
…………
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自打经历了马凯波的案子,我对这种“做出来”的刑事案子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但是,即便如此,一上午连着开四个庭,然后四名被告人当场被宣判缓刑,再加上被告人及其亲属语无伦次的感谢和四下飘扬的泪水,我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充满成就感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