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一个月后,秦川在医院那洁白的病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昏迷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意识如同在黑暗的深海中漂浮,耳边不时传来各种声音,有秦颖清的轻声呼唤,吴莺烟的焦急低语,秦林豪的沉稳吩咐,还有许多他未曾熟悉的嗓音。在这诸多声音里,沈幼薇的声音像是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轻轻缠绕在他混沌的思绪中。
他刚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仿佛身体被拆解成无数碎片后又被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寸肌肉和骨骼都在发出抗议。他的脑子更是恍恍惚惚,犹如被一团浓雾笼罩,努力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却只觉眼前一片朦胧。他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发出微弱的呢喃:“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坐在秦川对面的沈幼薇正和吴莺烟低声交谈着。不经意间,沈幼薇抬眼看向秦川,瞬间惊喜地发现他已然睁开了眼睛。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秦川床边,俯下身去,轻声喊道:“秦川,能听见我说话吗?”
秦川此时刚苏醒,听觉像是被一层薄纱隔绝,虽能捕捉到声音,却模糊不清。他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位面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女子,眼神中满是困惑与迷茫。
这时,吴莺烟带着他的主治医生匆匆走进病房。主治医生迅速来到秦川床边,仔细地为他检查身体。片刻后,医生温和地说道:“没事儿,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做手术,麻药用量较多,身体还没完全缓过来,所以才会这样,过几天就好了。”
秦川听着医生的话,脑袋却依旧昏沉得厉害。突然,他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猛地想起了莲花。他心急如焚,双手用力地拍打床沿,焦急地问道:“莲花呢?莲花在哪儿?”
众人听到“莲花”这两个字,都明显地愣了一下。沈幼薇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秦川面前,眼中满是怜惜与悲伤:“莲花因为送医太晚,体内多处骨折,失血过多,从那天起就一直躺在重症监护室,至今尚未苏醒。医生说她的情况希望渺茫,但每天仍依靠药物维持生命,一旦停药……”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秦川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哽咽着说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莲花不会变成这样。”
吴莺烟站在一旁,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看着面色苍白的秦川,她开口安慰道:“孩子,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调养自已的身体,不要过于担忧。莲花那边,我会悉心照料,你放心。”
秦川心中清楚,以自已现在这虚弱的身体,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无力地点了点头,微弱地说道:“谢谢吴阿姨,她是我的家人,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等我恢复了,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在医院那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尽头,重症监护室里,莲花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宛如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娇弱花朵,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
秦辉毅和秦颖清守在一旁,眼神中满是怜惜与沉痛。秦辉毅凝视着莲花那毫无血色、如纸般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她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仿佛与这个世界已经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往昔的灵动与活力早已消失不见。
“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秦辉毅轻声叹息着,打破了病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秦颖清站在旁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莲花,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原本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无忧无虑的。谁能想到在这残酷的商战漩涡里,先是家庭破碎,接着又遭遇那样的毒手,差点就丢了性命。”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抹了抹眼角滑落的泪水,“上次我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光彩照人,身材匀称,整个人充满了朝气。可你看看现在……”秦颖清的目光缓缓扫过莲花那消瘦的身体,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与磨难,“瘦得皮包骨头,哪里还有以前的半分模样。”
秦颖清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母爱,她看着莲花,就仿佛看到了一个被命运无情捉弄的孩子。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滴泪都饱含着对莲花深深的同情与心疼。
秦辉毅微微仰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思索与感慨,缓缓说道:“安家作恶多端,如今安仁梁已得到报应。只是不知道那安家两姐妹现在境况如何?说到底,她们也算是无辜之人。”
在安家那曾经辉煌如今却略显冷清的办公室里,安柔莺像一尊雕像般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张宽大的办公桌。自父亲安仁梁突然离世后,她便独自扛起了整个家族企业的重担。尽管她拼尽全力,试图维持公司现有的收益,然而安仁梁的死太过仓促,许多曾经与合作伙伴签订的重要公司文件都还没来得及与她们姐妹俩完成交接。这使得安家在商业运作上陷入了重重困境,业务迅速萎缩,公司开始不可避免地走上下坡路。
如今的安柔莺,早已没了往昔那雷厉风行、高冷自信的女总裁气场。浓重的黑眼圈挂在她的眼下,像是两块乌青的瘀痕,只需一眼,便能让人看出她已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她的身体也消瘦得厉害,原本合身的职业套装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与以前那干练优雅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身旁的烟灰缸里堆满了被掐灭的烟头,可她却仿若毫无察觉,只是机械地又拿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那缭绕的烟雾在她面前散开,却遮不住她脸上那满满的疲惫与憔悴,仿佛在这短短时间内,她便被岁月无情地刻上了十几岁的沧桑痕迹,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而安依觅的变化更是令人心疼。她原本就较为柔弱的身材此刻变得更加瘦弱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单手撑着脑袋,眼神空洞地发着呆,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经过多方打听,她们姐妹俩终于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秦川竟是秦家的人,而她们的父亲之所以惨遭横祸,正是因为他雇了杀手去威胁秦川的生命安全,致使秦川一度生死未卜。更让她们震惊的是,那个名叫莲花的女孩,也在那场劫难中香消玉殒。
此刻,姐妹俩的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有震惊、有悔恨、有迷茫,一时间竟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她们不知道该将心中的怨恨归咎于何处,是该恨秦家以如此决绝的手段为秦川复仇,杀了她们的父亲?还是该恨自已的父亲手段太过残忍,不仅险些将秦川送入鬼门关,还间接导致了莲花的死亡?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将她们紧紧地困在其中,让她们在痛苦与挣扎中难以自拔。
安依觅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幽幽响起,像是从无尽的疲惫深渊中艰难挤出:“姐,我累了。父亲的离去,秦川的生死不明,还有因我们安家而无辜惨死的莲花,这一切就像一座座沉重无比的大山,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我真的扛不动了。”
安柔莺眼神空洞,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又何尝不是。自从父亲去世,这日子就像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吴家率先和我们解除合作,原本在父亲手中就一团乱麻的合同事务,我们又没能顺利交接,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如今的安家在职场上就像无根的浮萍,飘摇不定,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塌。”
她顿了顿,脸上满是痛苦与迷茫,继续说道:“现在秦川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莲花因我们安家而死,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秦家肯定不会瞒着秦川。可以想象,秦川现在必定对我们恨之入骨。而我,对秦家有着杀父之仇,可这一切又怪得了谁呢?我怎么都想不到,秦川那个看似普通的穷爷爷,竟然会是秦家辈分最高的人。本该被法律制裁的铁拳,却成了秦家的复仇利刃,亲手杀了父亲。还有父亲,他的手段怎会如此残忍,仅仅是为了和吴家合作,就要置秦川于死地,还间接害死了莲花。我现在心里乱成一团麻,根本分不清自已对这一切到底是恨,还是深深的愧疚。”
吴和毅满脸寒霜,猛地推开安家办公室的门,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意大步走了进来。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只是匆匆扫过安家两姐妹,往昔与秦川、莲花交流时眼中的那份单纯和愉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与厌恶。
他冷哼一声,声音冷得仿佛能让空气凝结:“你们一家,害了秦川哥,害了莲花,简直罪无可赦。我今天来,是传达吴家的意思,我是替我哥哥来退婚的。就凭现在你们这破败的安家,连我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当初给了你们那么好的机会,能把你们拉到滨海市第二的位置,你们却非要作死。你们家那老头子,不仅让秦川哥生死未卜,还害死了莲花,这是你们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要不是我家里人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现在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你们安家。你们这两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最好祈祷秦川哥能平安度过危险期。要是莲花死了,秦川哥也没能挺过来,我吴和毅发誓,一定将你们这苟延残喘的安家彻底踏平,让你们在滨海市从此除名!”
吴和毅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这寂静压抑的空间里,话音刚落,他便大力甩门而去,那“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是安家命运崩塌的前奏。
这决绝的话语,成了压垮安家两姐妹的最后一根稻草。无尽的压力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她们淹没,迷茫与绝望如同浓重的黑暗,将她们紧紧包裹,让她们几乎无法呼吸。
安柔莺只觉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突然,她的手触碰到一丝温热,下意识地抬手一看,只见满手鲜血,她的心脏猛地一缩,惊恐地转头看向一旁。只见安依觅面色苍白如纸,手腕处一道深深的伤口正不断涌出鲜血,那支钢笔掉落在地上,暗红色的血在洁白的地面上蔓延开来,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