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孤身来大都?又为何在金碧辉煌、守卫森严的镇南王府附近一带徘徊,久久未离去?他的目的是什么?
夜深人静的夜空上,恐怖的血月半掩在乌云间。
古人云:月若变色,比降灾殃!若月色赤红,主兵争……对于这即将面临南朝巨浪侵袭的大都而言,也许血月这正预示着一种征兆!
凄风凛凛,大街上的店铺沉浸在暴政统治的笼罩下,也显得萧条而清寂,而镇南王府周围更是落叶萧萧,也许正因为这里是当今朝廷兵马大元帅的府邸,且不说汉人百姓,就连色目人等阶级较高的族人亦不敢过分靠近。
偌大的王府内,守卫如铜墙铁壁,侧耳听闻,铠甲摩擦之声彼此起伏,王府的前庭后院无不是肃杀一片,不愧是饱受严酷训练的铁军,王府内外的带刀侍卫个个身形彪悍、浓眉虎目,全身上下透着凛凛气势,他们个个神情肃穆、绝无半句交头接耳,站立着的个个如铁柱般没有一丝微动,巡视着的亦是凝目虎视、环顾着四周的一草一木,似乎连一根鸿毛坠地的声音都不会放过!
这便是当今兵马大元帅的府邸连皇宫守卫亦不过如此的镇南王府!
但是……
就在今夜,一个寻常的夜晚……
惊世高手早已如鬼魅般潜入了王府深处,即便王府内的三千将士个个全神贯注、骁勇无匹,即便他们手中的强弓硬弩能顷刻将人射成刺猬,但在这位高手的眼里不过是形同虚设,所以直至曙色降临,守卫们才发觉王府出了大事!
镇南王,不愧是游牧民族的表率,即便如此华丽的府邸,也改变不了他喜爱居住蒙古包的习惯,蹭驰骋家乡草原上的回忆他一日不曾或忘,也不忘记自己的先人们是在马上取得的天下。
镇南王赤着双足、站在厚厚的白虎皮地毡上,正倒背着双手凝望着一侧的成吉思汗狩猎图,尽管身着华服、身形微胖,却不见养尊处优之态,只有那掩不住的、身为一代草原勇士的粗狂彪悍之气,髯须如钢、竖眉深目,唯有两鬓的几缕白发,才使得年过六旬的他稍显出一丝苍老,可见他绝不是个服老的人,即便岁月催人老,也摧毁不了他维系本族千秋霸业的雄心壮志!
正当他凝视了狩猎图已久,感到书桌上的油灯渐暗、打算上前拨弄灯芯,但转身一望,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每一寸骨肉皆为之一震的惊骇!
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见书桌后面的熊皮王座上,一位白衣少年正泰然地坐在上面,翻看着一本汉代司马迁所著的《史记》读本。
镇南王凝目望去,只见那少年样貌俊美,昏暗灯火照耀下依旧神态轩昂,尽管看着斯斯文文,与身后他的熊皮王座有些格格不入,但当他抬起那双天芒闪动的眼眸时,镇南王立时收起了前一刻的想法……
一个毫无戾气的俊秀少年,就这么泰然坐着,却远比周身霸气、俾睨天下的王者更令人心惊魂怵!为什么?因为最强的杀意是……没有杀意!
不过此刻,那少年仍似在专心念书,嘴上缓缓道:“不必喊人,适才我四处走了走,看这里的侍卫们终日在这铁牢一样的地方当守卫,稍有松懈便是身首分家,哼……这份吃不饱又饿不死的月俸拿得也太辛苦,我索性点了他们的穴,让他们休息几个时辰。”
镇南王到底非等闲之辈,气定神闲道:“来者何人?胆敢如此目无法纪。”
白衣少年仍未转动视线,凝视着书道:“王爷倒是猜猜,是什么人会有那么大胆子,敢目无你的所谓的法纪?”
镇南王凝视了一瞬,冷然道:“哼,唯有江湖匹夫……你是祈少君。”
那白衣少年不是祈少君,又复何人?他闻听镇南王猜到自己的身份,才缓缓抬起淡漠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他……看到那双看似平淡和颜的眼眸中,竟然隐含着臣服一切的气势,镇南王如此身份、如此气魄,亦不禁微感惊异……
而祈少君只是淡淡一笑,道:“王爷好眼力……承蒙您如此身份,还记挂这我这么个卑贱的江湖匹夫,甚感荣宠。”
镇南王道:“深夜来此,意欲何为?”
祈少君缓缓道:“早就听闻,镇南王身侧有‘四神天’护法,这兄妹四人武功绝世,是当年朝天宫以重金收买、从此隐姓埋名,再加以特训派遣来到这王府中,专责保护王爷周全且不分昼夜,这四大高手平日里决不会现身,但若有刺客欲行刺王爷,恐怕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镇南王冷然一笑却并不作答,因为一向令他到哪都高枕无忧“四神天”早已影踪全无,若非如此,眼前之人固然身负惊世修为,却又如何能这么轻易地来到自己面前,而此刻他提及此事,显是故作讥讽。
而祈少君也给出了答案,道:“多亏他们走了,我们才有机会见面。”
见他言行无忌,镇南王搭起了官腔道:“朝廷钦犯,也敢来此撒野!”
祈少君冷哼道:“事到如今,你还跟我来这冠冕堂皇的一套?不错,我是朝廷钦犯,是一个被你和朝天宫栽赃陷害的钦犯!可你呢?你又是什么钦犯?”突地厉声道:“你是我中原百姓共诛的钦犯!”
镇南王勃然大怒道:“好大胆子!竟敢如此和本王说话!”
祈少君冷笑道:“哼,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的胆子也不小……知不知道我弹指间就可以让你身首异处!”
见他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内,甚至怒叱威胁,镇南王虽感惊怖,但畏惧之余怒恨更盛,切齿道:“你杀了我儿子!”
祈少君冷叱道:“你害死了我全家!我的亲生父母、义父、二叔,还有归处数十条性命!至于你儿子,他害死了收留我的恩人和我最亲的妹子!你们父子二人从我身边夺去这么多,我本该血洗你全家,结果却只让他一人偿命!”最后一句用意最显,镇南王指使朝天宫两次毁了他全家,他却并未血洗镇南王府,而且他言语中那强忍住的戾恨,镇南王听得明白。
镇南王朝天抱拳,朗声道:“本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元的江山社稷!”
祈少君正色道:“我们所做的一切,更是为了天下百姓和天地间的正义!”
镇南王暗付“侠以武犯禁”古有明训,跟这些难以受控的江湖人对峙,且不说自己害人全家本就理亏,纵使有理亦未必能讲,他早就听闻眼前这少年非比寻常,最重要的是此人今夜专程来此,目的无二,就是来索他的命,自己再也无缘见到明日的长生天……
但他毕竟身为当朝皇裔,将载入史册的一代名臣,每次在战场上,他都怀着即便是死,也要维护身为皇族尊严的誓死之心,所以此刻面对着这必死之局,这位草原英雄依旧倒背着手、昂然朝着一侧,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本王亦不屑与你多加争辩……你今晚擅闯王府,究竟所谓何事?若是想来替你的家人报仇,尽管动手便是!”
祈少君问道:“王爷就没什么想交代的?”
镇南王正色道:“三国白门楼时,陈宫曾对曹操言道:以礼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以仁义治天下者,不绝人之祀……如果你真的是如江湖传言那般年少英雄,本王倒不必担心你会滥杀我的家人,无需交代什么……”其实,他已经做了交代,甚至可说是在恳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家眷,尽管他依旧保持着身为王爷的倨傲之态,还以古人之言提醒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