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柯氏便瞧不起商贾,说什么,士农工商,商贾最低;又说什么,商贾唯利是图,最不重情义,还是读经使人明理,劝人向善。
这些,无一不彰显她曾经有过闺阁女博士的封号,以此来贬低她商贾之女出身的低贱。
但,那又如何!她柯氏虽贵为尚书令之嫡女,饱读诗书,满腹经文,到头来,还不是抵不过燕赵之倡优能讨府君的欢心!还不是如她一般,窝在这朱坞内,独守空房!
却又比她多了一份孝敬舅姑、抚育子女的为人子妇,为人君母之义务与责任……
思及此,田氏的嘴角便止不住地扯了扯,转念间,又忆起柯氏刚刚所说的硁硁之愚来,一抹嗤笑再也忍不住地划过了眼底……
柯氏,岂不正是那浅陋而固执之人!
她四夫人既然如此地瞧不起商贾,那就让她尽情地标榜自己的清贵吧!
她田氏,可是低贱的商贾之女哦!
商贾之女的饼金低贱又沾染了铜臭气,她怎可舔着脸去主动献出呢……若那样的话,岂不污了四夫人茕茕孤高的清贵……
田氏对柯氏别有意味的一瞥似视而不见,只恭谨地深施一礼,与六姑子玉陌一道退出了朱义堂正堂。
却于朱义堂院门外驻足,朝着就要迈进芷珺院里的八姑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八姑子领着兰惠进了院门,田氏才转身,与六姑子一道回了自己的院子。
洛溪一进院门,便长吁一口气。
好险呐,她尚未谋面的饼金,差点就要被图谋了!
朱雍的图谋被她逃掉了,可也留下了隐患,指不定哪一日朱雍还会以长辈的身份来敲诈她。但,柯氏的图谋,却被朱祖与朱超的联手,给掐断的干净又彻底,想必柯氏为了朱超所说的四房之颜面,再也不会对她的饼金,起什么非分之念。
经此一事,洛溪倒是对朱超有了不一样的认识,觉得以前的自己硁硁之愚,浅陋而固执己见。
世上的事,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同样地,世上的人,亦并非你所以为的样貌。
有时候,听见的或是看见的,都不一定是事实的真相,更何况脑中臆想的呢……
尽管总结了自己的片面与不足,但洛溪还是忍不住要多想:田氏为何驻足停留,要盯看她许久呢?是有了什么新发现,田氏要重新打算,还是她田氏也想觊觎她的饼金?
对于后者,洛溪又很快打消了此念头。临淄田氏富甲一方,从小在钱堆里滚过的人,怎么会瞧得上她那几个饼金,田氏断不会因为缺钱而打她的主意的。
那她身上,又有什么能吸引田氏,或者说,她身上,能有什么,为田氏所利用……
一时间,洛溪立在了庭院中的公孙树下,心念电转。
此时内院妇人,最为关心之事,莫过于要如何讨她们共同夫君的欢心,如若不得宠,其子女便是她们最后之希冀。
以此推断,田氏定然也会把宝押在她唯一所出的六姑子玉陌身上,而玉陌又恰逢适婚年龄,那么,显而易见,玉陌的婚事便成了田氏眼下之头等大事。
玉陌婚配对象地位之尊崇高低,不仅关乎着玉陌的一生,也关乎着田氏于朱徵心中的位置,更牵动着临淄田氏一族的荣辱。
既如此,玉陌嫁入的门阀府第越高就越有利。洛溪还记得,田氏曾说过,男尚公主,女配侯王。虽然当时田氏是顺着玉珏之事而言,但也不可否认,田氏未尝没有此心。
女配侯王,确然是此大汉朝婚配之最高境地,田氏有此嫁女之心,也就不足为怪。洛溪又联想到,前些日子闹得人心惶惶的朱皇后之传信,愈发断定,田氏欲攀附高枝儿,将玉陌婚配给侯王。
可瞧着朱皇后的意思,是要朱氏的嫡女孙作为候选人,而朱坞适龄的唯二嫡女孙,只有她跟玉珏两个,听朱瓒说,三世母与大世母也是这个意思。
若是这样的话,田氏的打算岂不要落空……
等等……难道朱皇后亦要朱氏的庶女孙作为备选人,以此来增加砝码,确保女配侯王的成功性?
怪不得,比她更适龄婚配的四姑子隐姜会那样待她,虽未势同水火,针尖对麦芒,却也露出了竞争的端倪。
这也就不难理解田氏欲女配侯王之意了。
洛溪又回想起刚刚柯氏训斥玉珏之语,大有更高期许之意。言必信行必果,岂非普通大家贵女要遵从的七出之条,尤其是那句“以后要如何统领”,更加地直指天路。
想通了关窍,洛溪不由得心花怒放:真乃天助我也!嫡女孙玉珏,庶女孙隐姜、玉陌,有这三位朱氏适龄之女,在她之前争抢,哪里还轮到她这个自幼失恃的小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