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黑豆的爷爷在城里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已经好多了,基本能说话了,只是腿脚还不利索。
黑豆的脑海里又多了一个新的名词——脑出血。尽管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脑出血,他只能粗浅地从字面的意思来理解,那就是脑袋里的血管破裂了,血都流到脑子里去了。这让他深深地知道了自己所肩负的责任。
黑豆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小心思,也不会对爷爷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他二话不说,动作麻利地就把爷爷扶上了床。很快,水也端来了,饭也做好了,家里的卫生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爷爷只要一碰什么东西,他就马上阻止道:“爷爷,您坐着别动,我来!”
爷爷从医院里回来以后,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把钱看得死死的,反而每天都给黑豆几块零钱,说:“去买你喜欢吃的吧!”或者说:“去买你想要的小玩意儿吧。”
每每这个时候,黑豆的心里都五味杂陈,难受至极。
他知道爷爷这次生病,花光了毕生的积蓄,那是攒下来要给妈妈在城里买房子的钱。可是,在爷爷命悬一线的时候,妈妈居然都没有回来看一眼,他对妈妈的恨意更深了。
“我才不吃那些小零食呢,那都是小屁孩吃的!”黑豆一副大人的模样说着,“至于那些玩具,更是无聊透顶了,我已经上初中了,爷爷,我还能玩那些幼稚的东西吗?”
其实黑豆是怕花钱,他知道以后的日子,爷爷每天都要吃药,听说那药很贵,一瓶就得好几百。
说来也怪,爷爷从医院里回来以后,黑豆像变了一个人,每天忙忙碌碌地照顾爷爷的生活,还要挤出时间来学习。他发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之大,怎么补也补不上。
黑豆对竹竿说过,这个世界上,他最不能失去的,就是他爷爷。竹竿不大明白黑豆的意思,但是却连连点头。
黑豆问竹竿:“你最怕失去什么?”竹竿低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说:“你。我不能……不能没有你。”
黑豆拍了拍竹竿的肩膀,发现竹竿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竹竿什么都没有,从前有姐姐,如今姐姐也去了外地,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独的时光和黑豆——唯一愿意跟他说话、打闹、玩耍的人。
上小学时,竹竿学习差自不必说,每年都是倒数第一;黑豆也差不多,倒数第二。但是初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黑豆破天荒地考到了年级第五十八名(全年级九十人)。
老师把卷子拿在手上端详,确认没有错批,才将卷子交到了黑豆的手里。班上一位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同学李飞立刻站了起来:“老师,黑豆考试作弊!”
“我没有!”黑豆愤怒地瞪着李飞。
黑豆知道李飞和二龙、锥子他们关系很好,据说他是二龙的表弟。另一个同学也跟着附和:“黑豆就是作弊了!”
班主任涨红着脸,甩了甩她齐肩的短发,问那两个检举的同学:“你们有什么证据?”
李飞傲慢地仰着头,说:“还需要证据吗?就凭他,能考到这个名次?”
黑豆气极了,面红耳赤地冲过去,一把将李飞推到了墙上,质问:“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劲,把心头所有屈辱和愤怒都发泄了出来。
黑豆的拳头还没有落到李飞的脸上,春苗就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疯了!老师还在教室里,你怎么打人啊!”
李飞和黑豆怒目对视好一阵子,老师走下讲台来,将他们二人分开,气冲冲地把他们叫到了办公室里。
老师离开教室以后,同学们纷纷议论起了黑豆的成绩。
“肯定是作弊,不然就凭他,他能考到这样的成绩?”一个长辫子女生傲慢地说。
“黑豆的爷爷得了脑出血,他每天都照顾不过来,哪有时间学习?”住在黑豆家隔壁的汤冬冬说。
“也不一定吧,说不上黑豆突然开窍了呢?”说这话的同学,明显是带着挖苦和讽刺的口气。
“黑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没写过几次作业,估计到现在好多字都不会写呢,哈哈……”
“哈哈……那还不如回去上幼儿园呢……”
……
春苗实在听不下去了,黑豆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最差劲的那一个,不管他多么努力,多么认真,多么想要融入这个班集体,最终他得到的总是白眼和歧视。她站起来,将一本英语书狠狠地摔在讲桌上,作为班长,这个时候她的确应该站起来管管同学们:“你们不知道这是上课时间吗?老师不在就上自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但是很快,那个附和李飞说黑豆作弊的同学就按捺不住了:“班长,听说你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你咋就看见我们说话了呢?”
“对,我是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可我又不是聋子,难道也听不见你们的声音吗?”春苗尽管心里滴着血,但是外表看起来却坚硬如铁,一点儿也没有害怕、慌张、回避的样子。
大家见春苗发了火,也都吓得灰溜溜的,不敢再说话,开始了自习。
而老师办公室里的黑豆和李飞,却依然僵持着谁也不道歉。当然,老师心里很清楚,黑豆没错,是李飞错了。
可是李飞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说什么也不愿意给黑豆道歉。黑豆也不是好惹的,说要是李飞不道歉,他们就在这里站着,把地给站个坑!
黑豆被冤枉了,心里委屈不说,还遭了全班同学的嘲笑和轻视,这种丧失尊严的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他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并且要照顾好爷爷,不让爷爷生气,不让爷爷失望。在这个世界上,爷爷是他最不能失去的人。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黑豆呢?连老师的目光,也带着几分质疑。
后来,教导主任把李飞叫去了,十分钟后,李飞回到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里,面色难看、不情不愿地给黑豆道了歉。
这个道歉,并没有让黑豆觉得舒服,他内心深处的创伤,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愈合的。想要从一个坏孩子变成一个好孩子,就真的这么难吗?这个世界上,大抵没有人愿意真正地成为一个坏孩子。
从前,黑豆之所以干那些坏事,不过是想让爷爷关注他、陪伴他,能够多一些时间和他在一起,打他也好,骂他也罢,总归能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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