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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 雪(第3页)

早晨,缠香从旁边那孔破窑里搂了些不多的荞麦秸秆,抱进窑填进炕洞里燃着,赶紧堵住炕洞眼。她记起村口有一小堆自己拾下的牛粪,被雪压得也找不着了。她拿起木锨,背起背篓,想到村口再寻一寻。来到坡下,见小桃背着一背篓羊粪从坡底上来。她瞅了眼小桃没说话。小桃的脸色难看极了,煞白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缠香知道小桃的羊粪是从村里的羊圈里揽的。小桃看见她,有些不自然,讪讪地问她去哪里。缠香胡乱应了句,急忙离开了小桃。缠香在村口的雪地里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堆牛粪。白皑皑的雪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牛粪说不定早被村里哪个没柴烧的人揽走了。缠香泄气地用木锨将地上的雪铲起扬出去,只要是高一点儿的地方她都铲一下,看下面是不是牛粪。雪在空中飘洒开来飞舞着,被风一旋返回来全落在了她身上。缠香像跟谁赌气似的不停地铲着雪,结果她很快变成了一个雪人。

缠香拍掉身上的雪,她眼前又出现小桃弯着腰背着满满一背篓羊粪往回走的情景。她心里苦笑着。小桃有两个娃,孩子小,拖累得庄稼都务弄不过来,更没攒下什么烧的。男人是个浪荡货,说是出去打工,一走就不见回来,就是回来了钱也没挣多少,都被他浪掉了。小桃不向村主任妥协咋能活下去?

婆婆的脚和腿都肿了,看着像气吹起来似的。嘴唇青紫,脸也肿了,用手指一按一个深坑,半天弹不起来。缠香想捎话让富生回来,但这大雪封了山,消息也不通了。家里太冷,这样下去不行,还得去找村主任。缠香急火火出了门,刚出院子,就见村主任远远地向她家走来。

缠香忙转身回到家。村主任进了门,在窑里来回转了转,看了看,说:“窑里真是冷,婶子咋样了?”他走到炕边看婆婆,见婆婆被一堆被褥围盖着,只露出那张肿胀蜡黄的脸,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村主任瞅着缠香说:“我是来给你通知的,村里同意给你解决烧的。我已叫刘三洋给你揽了一背篓羊粪,现放在村委会,得你自己去村委会背回来。”缠香站在门边说:“好啊,一会儿我过去背。谢谢主任了。”“不用谢。”

村主任又瞅了眼缠香说,“你赶快过去,我在村委会等你。要不我走了,门一锁,你就进不去了。”说着转身出了门。缠香望着村主任的背影,心里冷笑着:明知道我家没有男人,偏叫去村委会背。一背篓粪,要是真关心村民就背来了,这安的啥心还不明摆着!

狗官!缠香心里狠狠地骂了句,她真想往他脸上唾一口痰,啥东西!但缠香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她知道村主任是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以后麻烦事多着呢,上面有个什么优惠,他会处处克扣你,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你了。比如去年上面给了尖山村几袋优良荞麦种子,村主任就没给她家分。别人家用的新种子,产量就比她家高,原因缠香心里清楚。

缠香用一个输过液的玻璃瓶装进热水,拧紧瓶盖让婆婆抱在怀里取暖。婆婆的手肿得几乎抱不住瓶子。缠香对婆婆说:“妈,我去村委会背羊粪,一会儿就回来。”婆婆点点头。

缠香往村委会走,她心里一直想着昨夜做的那个梦。昨夜她做了个好梦,梦见她兜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棒。二奶奶问她要时,她从兜里抓了一把递给二奶奶。二奶奶高兴地嚷道:“哦,终于有糖吃了!”二奶奶嘴里塞满了糖块,傻傻地对着缠香笑。缠香也吃了块糖,真甜,一直甜到心里。醒来时,缠香还觉得嘴里甜丝丝的。缠香一边走,一边仔细想着这个梦。

她觉得这个梦是个好兆头,因为从来做梦都是二奶奶没糖吃,可怜兮兮的模样。梦里得不到的东西终于得到了,肯定是好事。

缠香这么想着,路过二喜家门前时,看见二喜的大女儿丫丫站在大门口尖厉地哭着,那个小的在窑里哭。她走过去握住丫丫冻得发红的小手说:“妈妈呢?”孩子用手指指坡下。缠香看到了惊心的一幕,二喜婆姨小桃怀里抱着一块雪疙瘩坐在她家水窖口子上,两条腿垂在窖里。缠香从她身后过去一把抓住小桃的领子说:“小桃,你干什么呢?”小桃两眼肿得像桃子,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她失神地说:“我没脸活了。”她怀里紧紧抱着个雪疙瘩不松手。缠香发现小桃棉袄扣子开着,冰冷的雪坨子就紧挨在她肚子上。靠着肚皮的雪被小桃的体温融化了,雪水流在裤子上,又硬邦邦结了冰。“你不要命了!”

缠香将小桃拉到一旁,去夺她怀里的雪坨子。小桃紧紧抱着不松手,缠香死命夺去雪坨子扔进水窖里。她转身背起小桃往家里跑。小桃在她背上拼命挣扎,突然一股鲜红的血从小桃裤腿流了下来,滴在了白皑皑的雪地上,异常刺目。

小桃遭的罪使缠香心里疼得发慌、发堵。缠香帮小桃安抚好两个娃,就向村委会走去。她走路的速度很快,很疯狂,两只脚似乎都不沾地皮,像一阵风似的刮过。

村主任正坐在村委会的土炕边,面前摆着一瓶老白干。村主任在喝酒,一边喝一边耐心地等着缠香。村主任看见缠香,抬起那张喝得通红的脸得意地说:“我知道你准会来。”

“你想得对,我肯定会来的。”缠香站在地上,眼睛瞪着村主任说。此刻,她脑子里竟滋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用个什么东西把村主任一下子给灭了。

“你看,满满一背篓羊粪就在那儿,我已给刘三洋安顿好了,你烧完了就问刘三洋要钥匙,自己到羊圈里去揽。”

“谢谢主任,那我就背回去了,婆婆还等着我烧炕呢。”

“不忙。”村主任喝了一盅酒,慢腾腾地说,“你先过来,陪我喝上三盅酒,喝了你就走,这点儿要求不过分吧?”

缠香从来也不喝酒,记得结婚时众人起哄非让她喝,她只喝了一盅,就觉得晕晕乎乎站不稳,被富生扶进了洞房。喝上三盅,那还不直接倒地遂了村主任的愿?缠香知道村主任的险恶用心,就说:“主任,我不会喝酒。这样吧,我给主任敬上三盅酒。”“行!”村主任欣然同意了。缠香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酒盅倒了一盅,双手递给村主任,村主任接过痛快地一口喝了下去。缠香又倒了第二盅,这次村主任接酒时捏住了缠香的手用力一拉,缠香一个踉跄倒在了坐在炕边的村主任身上。村主任咧开嘴猥琐地笑着,缠香在他眼里就是一碟小菜。村主任攥紧缠香的胳膊,另一只手上来就摸缠香的脸。缠香感觉脑袋“嗡”的一下,血涌到了头上,她努力站直,狠劲儿一拽自己的胳膊。不想用力过猛,一下子把村主任从炕沿边拉得一个马趴式摔在了地上。缠香见村主任就像一只癞蛤蟆头杵在地上,两只手抓了抓地皮,不动了。

缠香对村主任说:“主任,我走了。”她见村主任头动了两下,没有抬头看她,像睡着了。她急忙背起地上那一背篓羊粪,走出了村委会,她生怕村主任再撵出来。

走出村委会,缠香回头看了一眼,没见村主任出来,顿觉心头一阵轻松。下了土坡,路过村主任家门前时,见村主任婆姨正从水窖里打了水上来。看见她背了满满一背篓羊粪,村主任婆姨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向村委会的方向张望。突然,她扔下水担,恶狠狠地剜了眼缠香,火烧火燎地向村委会走去。

缠香扭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暗暗撇了一下嘴。

缠香到家还没来得及烧炕,村主任婆姨就连号带哭撵到她家,上来一把揪住缠香胸前的衣服,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喷着火:“你把他怎么了?你这个贱货!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死了你知道吗?他死了!是你害死了他,你是个杀人犯!”村主任婆姨撕心裂肺地喊叫着,疯狂地摇晃着缠香。缠香整个人蒙了,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全涌到了头上,脑袋嗡嗡作响。她怔怔地看着村主任婆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可能!村主任只是被她一拉从炕上趴在了地下,怎么会死了呢?

村委会来人把缠香带走了,村主任婆姨报了案。在警察没赶来之前,村主任婆姨用一根绳子把缠香绑在村委会院子里一根拴牲口的木桩子上。村主任婆姨手指着缠香,跳着骂缠香,唾沫星子溅了缠香一脸,还扇了缠香几个耳光。她骂缠香是个狐狸精,勾引她男人不说,还害死了他。骂着骂着,村主任婆姨由于情绪太激动,身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这时,阴沉沉的天飘起了雪花,乡上派出所的人来到尖山村,简单询问了缠香事情的经过。最终以过失杀人罪,把缠香带走了。

走出村口时,缠香回头向她家望了一眼,在飘洒的雪花中,隐约看见她家硷畔上有个人影在晃动,那是婆婆爬出来拄着木棍摇摇晃晃站着。缠香流下了眼泪,拼尽全力喊了声:“妈——”

天色越来越暗,雪花越飘越密,天地连成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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