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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以歌当哭(第2页)

可是,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时间老人的步伐。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病魔显露出凶残的面目,在嫂子的身体上施展威力。她声音沙哑了,不断地干咳;不思饮食,喝口水也十分困难;腿疼加剧,且全身不舒服,脖子都不敢转动。她的身体极快地衰弱了。看着嫂子如此受苦受难的模样,我心如刀割却又束手无策。还有什么比眼巴巴地看着最亲的人受痛苦却毫无办法更让人痛心的事呢?

嫂子开始对自己的病产生了极大的疑虑。她问我为啥她的病不见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她问我是不是在哄骗她。我无法回答,强颜欢笑,说任谁在床上躺得时间长了都会感到不舒服,好人都会睡下病的,何况她本来就有病。我怎能把实情告知嫂子!倘若真的告知了她,她的精神会不会垮掉?我一直期盼着奇迹的出现,期盼着嫂子从病床上走下来,和以往一样为全家人操劳忙碌。这就是我一直不告诉她真实病情的原因。嫂子泉下有知,能原谅我吗?

时间老人的脚步已经跨进了21世纪,人类的科学技术有了飞跃的发展,医疗技术应该说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可面对许多疾病,人类竟然如此束手无策。在病魔面前,人类竟然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夜静更深,我不能成眠,悲叹嫂子和我的不幸命运,因此在心中发誓:倘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做一名医生,为了今世的我,也为了今世的嫂子。

儿女们和亲友请来了神汉巫婆,为嫂子祈祷祝福。我知道这是无奈的选择,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我虔诚地向上帝向佛祖等神灵祷告,祈求保佑一切善良的人,赐给他们健康和快乐。我对一位神汉说,我给自己什么也不祈求,只祈求上帝能赐给嫂子健康。嫂子问一位信女,她还能活多久。那位好心人安慰她,说她不会死的,说我还需要她照顾。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禁不住泪水泫然……

然而,生死原有定数,冥冥之中似乎早已做好了安排,人类的科学技术对此束手无策,就是上帝佛祖等神仙也难改变既定的命运。经历了这一场劫难,我成了一个宿命论者,不知这可不可悲?

嫂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我心中的疼痛一天比一天加剧。为了减轻嫂子的痛苦,我和儿女们轮流给她按摩。嫂子不忍看我拄着双拐按摩的艰难劲儿,三番五次地要我歇一歇。可我怎么能歇下手!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那一年我臀部生了褥疮,住院治疗吧,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每日去医院换药吧,我行动不便也办不到,嫂子便向大夫请教了换药技术和注意事项,自己动手为我换药疗伤。两年多来,嫂子每隔一天都要为我清洗疮口,换药包扎,从没说过一声脏叫过一声累。回想往事,我现在做的这么一点儿算得了什么?嫂啊,我的生活中怎能没有你?这个家怎能没有你?我不敢去想失去嫂子的日子要怎样度过,失去嫂子这个家还是家吗?……我心中的苦心中的痛该向谁去诉说?

2001年5月20日(农历四月二十八),这是一个铭心刻骨的日子,嫂子躺在床上,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前一晚打了杜冷丁,嫂子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苏醒了,疼倒不怎么疼了,只是喊心里难受,而且呕吐,想喝水,但一喝水就吐。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嫂子埋怨不给她打吊针。侄儿请来村里医生(医生是家族中的一位侄子)给嫂子挂上了吊瓶。六点左右,伺候在侧的侄女过来和我说,她妈说话含糊不清。我慌忙去看,嫂子烦躁不安,说浑身难受,打了镇静剂也不起作用。嫂子连说把吊针拔了,我们当即拔了吊针。

嫂子出气急促,胸闷,闭眼不睁,不住呻吟。少忠兄走进屋,低声对我说,想搬嫂子到里屋去。我对嫂子说了这话,嫂子说,她哪里都不去。

少忠兄叹了口气,出了屋。

我明白,嫂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流着泪呼唤她,叫她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她慢慢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说她很困很乏,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说,那你就睡吧。嫂子闭上了眼睛。少顷,我心有不甘,问她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闭着眼什么也不说。那时我心痛如刀割,真不想再瞒她,要把病情如实地告知她。可我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少忠兄又进屋来,要我劝劝嫂子搬到里屋去。我说:“嫂,这里离街门太近,太吵,咱们搬到里屋去吧。”嫂子点了一下头。

少忠兄他们去准备。我问嫂子有啥话要说吗,她不语。随后,少忠兄他们把嫂子挪到了里屋客厅。

我进去时,嫂子躺在床上,出气急促,不时地呻吟,声音沙哑,有气无力。我强忍悲痛,握住她的手,让她睁开眼睛看看我。她睁开眼睛,一颗泪珠悄然从她的眼角滚落。她明白了,明白了大限在即,可她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嫂啊,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句话呀?你是怨恨我吗?怨恨我瞒哄了你,怨恨你最信任的人也不给你讲实话?

侄子抱来小孙子让她看看,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了。侄子让孩子拉拉他奶奶的手,孩子很懂事,拉住奶奶的手。嫂子的手颤了颤,却再也抬不起来了。病痛折磨得她没有什么力气了。

少忠兄过来耳语,要我们出去,让嫂子能放心地走。

出去后,我坐在窗外,听着嫂子的呻吟声,却束手无策,只能以泪洗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午后,嫂子的境况越来越不好,出气更急促了,用生命的全部力量在呼吸,闭目不睁。我握住她的手,冰凉,已经没有多少温度。我想呼唤她,却不忍看她受此折磨,强忍着让泪水往肚里流。

坐久了身子有点僵硬,我挪动了一下椅子,椅子发出了声响。嫂子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又慢慢闭上。这是她看我的最后一眼啊!

下午一时四十五分,嫂子离我们而去……行笔于此,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有时在想,那些日子嫂子真的对自己的病情没有觉察吗?她怀疑过,多次追问过我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我编造的谎言破绽百出,可她竟然都相信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嫂子是不愿意往坏处想,也不想往坏处想。她并不老,才五十九岁,且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想死呢!艰辛的日子刚刚熬过来,家里的情况刚刚有了起色,她还要享一享儿女们的清福哩,她怎能去往坏处想呢!

可嫂子却走了,走得那么匆忙!

嫂子走了,不再回头!

嫂子走了,把悲痛和思念留给了我和她的儿女们……我原以为我身遭伤残,这辈子会走在嫂子的前头,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抛我先行了!苍天啊,这是怎么了?!

嫂子生于1943年,时逢乱世,早年丧父,家境贫寒,饱尝了饥寒之苦,因此与读书无缘。嫂子虽目不识丁,却极明事理,秉性忠厚纯朴,心地善良,言少手勤,乐于助人,人缘极好。少女时代她在娘家是人人夸赞的好女子,十七岁就当上了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她十九岁嫁进我们贺家,那时正逢“瓜菜代”年月。我们贺家也是一贫如洗,迎娶嫂子那天的宴席上只有三斤兔肉。后来她每每忆起此事,常常感叹不已,却没有怨言。她说,那时家家都吃糠咽菜,能有三斤兔肉吃也算不错了。

嫂子进了我们贺家门,没有享过一天清福。兄长是个憨直实诚人,只知道干活儿劳作,家里内务的重担嫂子一肩挑了。为了使六个儿女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她节俭度日,日夜操劳。白日里纺纱织布,还要出工做饭;晚上缝衣纳鞋,直到鸡叫。嫂子瘦了身体,儿女们却茁壮成长;儿女们出嫁娶妻,她却鬓染霜雪。如今六个儿女都已自立,劳累一生的她,本应是含饴弄孙坐享清福,可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二十年前我母亲病逝,是她伸出温暖的手,拯救我于危难之际。“兄弟,再甭胡思乱想了,谁在世上还没有个三灾六难?咱娘殁了还有我哩,只要有我们吃的就把你饿不下。你不要熬煎忧愁,放宽心地活人……”这话犹在耳畔,可现在她却抛弃了我们,我们和她分隔在了阴阳两个世界,我满腹的话向谁去诉说?

我怎能忘记,嫂子每日给我端吃端喝,嘘寒问暖,帮我扎腿,帮我活动麻痹的双腿;

我怎能忘记,嫂子每日把我抱出抱进,让我呼吸清新的空气,享受阳光的温暖;

我怎能忘记,嫂子每日为我铺床理被,缝缝补补,拆拆洗洗……我怎能忘记昔日的一切!

整整二十年啊,七千多个日日夜夜!嫂子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让我感受到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使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我们虽不是姐弟,却胜过姐弟。大恩难言报,我知道在嫂子面前说什么样的感激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因此,我什么都没有对嫂子说过,唯有时刻以一颗感激的心面对着嫂子……

我常常长久地扶杖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望着街门。我总觉着嫂子出远门去了,一定会回来的,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墙角拐弯处,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等啊等,直到进入梦境,才看见嫂子含笑向我走来……睁开眼睛,嫂子却离我而去。我举目四顾,却分明看见嫂子的身影——在厨房操劳,在缝补浆洗,在为我铺床理被,在给孙儿洗澡换衣……行笔至此,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眼睛……

此时此刻,我还想对嫂子说:既然命运之神已经把我们分隔在了两个世界,你就在那个世界安心生活吧,不要有太多牵挂。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嫂啊,如果有来生,我还愿做你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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