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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以歌当哭(第1页)

时光如流水,似乎眨眼二十年就过去了。嫂子的四个女儿都出嫁了,小日子过得还都可以。再后来,两个儿子先后娶妻生子。嫂子忙了家务,还要照顾孙子,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可心里甜滋滋的。正所谓含饴弄孙。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2000年10月,那段时间,嫂子经常说她腰腿酸疼,很不得劲。我让她去医院,她不去,说这不算个啥病,扛扛就过去了。腰腿疼的毛病是她这个年龄段人的常见病,她不在意,家里人也没在意,大伙儿都以为是劳累过度所致,只要好好休息休息就会好的。可到了年底她的病情有些加重,身体明显不如以前,腰板不再挺直,面容已显憔悴衰老,两鬓添了许多白发,干活儿也有点力不从心。我和孩子们都劝她赶紧去医院看看。她笑着说:“没啥大毛病,过了年再说吧。”

过了春节,她的腿疾仍不见好转,反而还有所加重,面部也呈现轻度浮肿。我和孩子们劝她去医院看看,她还是笑着说不要紧,除了腿疼啥都好着哩,腿离心远着哩,要不了命。糊涂的我竟然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上厕所,蹲下身竟然起不来了,后来是扶着墙才站了起来。第二天她才去了医院。

命运真是捉弄人,她遇到了一个庸医,检查后说什么都好着,只是血压有点高,开了几十块钱的药,除了降压药,还有一瓶五福心脑康,一盒阿司匹林肠溶片。这才真是腿疼医头。她吃了两天药,腰腿疼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了药物引起的不良反应。她笑骂大夫医术不高,说是钱白撂了,干脆不吃那药。

过了十多天,嫂子的腿疾越来越严重,站起时都要借助外力,走路都须扶杖。我慌了,嫂子也心焦起来,再次去了医院,大夫诊断为坐骨神经痛,给嫂子做了封闭治疗,并开了许多镇痛药,但均不见效。这时嫂子才真正着急起来,因为腿疾已使她举步维艰。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嫂子每日拄着拐杖还在为全家人做饭,还要给我铺床理被,帮我活动锻炼麻痹的双腿。

我们再次去医院给嫂子做了拍片检查。大夫说是腰椎间盘突出。这是个很痛苦,且治疗又十分麻烦的病。我十分着急,也十分不安。嫂子不仅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我的精神支柱和依靠,她一旦倒下,怎么得了!

为了尽快治好嫂子的病,减轻她的病痛,亲友们四处奔走,找了一个专治这病的大夫给她做针刺治疗。由于嫂子腿脚行动不便,少忠兄(嫂子的娘家兄弟)让她住在他家治疗(他家在杨陵城区,条件好一些,每天把大夫请到家里来给嫂子扎针)。这时我心才稍安。

五天过去了,我去看望嫂子。嫂子的腿疾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所加重,竟然连床也下不了。我又惊又急,托人请来杨凌示范区医院一位享有盛名的大夫给她做检查。大夫检查罢出了屋,面色沉重地说,可能是骨结核,必须去咸阳做CT检查才能确诊。那时杨凌示范区医院没有CT机。

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震惊,心头似乎压上了一块巨石。怎么会是骨结核呢?这个大夫是不是徒有虚名?他在胡说八道吧?

可CT检查的结果却比这个诊断糟糕一万倍!

骨癌,已转移!

看着CT检查单,我的手在颤抖,眼前发黑。我只觉得天就要塌了,脑子一片空白。好半晌,我明白过来,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失声痛哭……自母亲去世后,我从没有这样悲伤过,泪水似决堤的江河在我的面颊上肆意流淌。我怕哭声传出去,便蒙上了被子。一个男人强抑的哭声似一匹绝地苍狼在嚎叫!

老天爷啊,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嫂子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平日里很少吃药。尽管生活很沉重,嫂子似一头忍辱负重的老黄牛拉着这辆沉重的车默默前进,从没被疾病打倒过。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三月风》杂志社邀请我去杭州参加一个笔会,那时我刚做完手术,且行动不便,不想去,嫂子却说:“机会难得,出去开开眼界,见见世面,还能结识些朋友,对你的创作一定能有所促进。”在嫂子的鼓励下我去了杭州,是她陪着我。一路上车、下车、转车都是她背着我,其间的艰辛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归途中,在南京转车时我们上了行李车(我坐着手摇轮椅车),好心的乘务员告诉我们,鉴于我有残疾,可以补办卧铺票。可卧铺车厢在车尾,她背着我一口气从车头走到车尾,整整十三节车厢,足有一百多米。过后她笑着说,她也不明白当时咋就有那么大的劲儿。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万万没有想到嫂子竟然患了如此恶疾,举步维艰,而且危及生命!

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巨大的悲痛吞噬着我的心灵和肉体,泪水禁不住浸透了枕巾……我想,我是个有罪的人,上苍已经给了我最残酷的惩罚,我也愿意替所有的亲人和朋友赎罪受过。我们闲谈时,我常对嫂子说,我已经替一家人把病害完了,你们平安无事了。我做梦都没想到噩运会降到嫂子的身上。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一个善良、纯朴、忠厚、贤惠的女人?你为什么这样的不公平?!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看望嫂子。关于嫂子的病情,我和孩子们及亲友商量过,一定要瞒着她。我对孩子们说:“我们共同努力,一定要照顾好你们母亲的饮食起居,让她心情舒畅地度过每一个日出日落。”我和孩子们都期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我进屋时嫂子躺在炕上正和大女儿说着话,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看到我,嫂子露出了笑颜,说她今日感觉不错,要我不要再来回跑了,腿脚又不方便,过两天病情一好转就回家去。那一刻,我的泪水几乎要涌出眼眶,但又强抑着把泪水吞进肚里,强装笑脸和嫂子说话,可我的心却一直在滴血。

那天我一直陪着嫂子说话。窗外的阳光消失,屋里的光线渐渐暗淡。

嫂子几次催我回家,我嘴里应着却不忍离去。如此的陪伴还能有多少次?

我不敢去想。回到家时已是万家灯火,迎接我的又是一个难眠之夜……孩子们和亲友四处奔波为嫂子求医问药。这个家不能没有嫂子啊!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都要百分之百地去努力。我们去了几趟西安,但一次比一次让人失望。几家大医院都明白无误地说,嫂子的病已是晚期,任何药物和手术都不会奏效。这无疑是下了死亡通知书。少忠兄无可奈何地对我说:“该尽的力咱们都尽了,准备后事吧。”

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极度的悲痛再次吞噬了我。我失去了理智,完全没了主意,唯以泪洗面。难道真的回天无力了吗?苍天呀,你为什么如此残酷无情?你为什么杀人不用刀啊?!

悲痛无奈之中,大伙儿商量决定,让嫂子回家疗养。我真不知该怎样对嫂子开口,少忠兄说,这话他来说。少忠兄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对嫂子说:“大夫说了,你的病一是手术治疗,二是保守治疗。手术治疗效果好,但要受很多的痛苦。保守治疗时间较长,但痛苦小,仅用药和牵引而已。”嫂子抬眼看我,我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点了点头。嫂子说她不要做手术,说罢,又看看我。我忍悲说,咱们不做手术,咱们回家吃药疗养。我因伤病做过几次手术,住院都是嫂子陪着我。我受的那份痛苦她一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至今余悸未散。我完全明白嫂子是不愿做手术的,因此才和少忠兄编此谎言来诳嫂子。我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嫂子最信任我和少忠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两个她最信任的人合伙欺骗了她。她怨恨我们吗?

接嫂子回家之前,我让孩子们把她住的屋收拾了一番,特意把电视机搬了过去。她给我说过,夜真长,特别是前半夜,怎么也睡不着。我想,看看电视能给她解解闷。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点什么。

回到家嫂子的精神状况还真的不错。我理解她,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土窝。少忠兄是她的亲弟弟,他家在杨陵城区,条件优越,住在那里有诸多方便,可嫂子却一直感到拘束。现在回到自己的家,一切都可随意,她的心情自然就好。

看到嫂子的笑颜,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几乎都忘了她被病魔缠身。

儿女们的心也宽了许多,小孙子在她的床前跑来跑去,家里又有了欢声笑语。没有料到两天后,嫂子的腿突然疼得很厉害,动都不敢动。我稍安的心又悬了起来。

火炕嫂子睡着不舒服;木板床睡着也受罪;铺上海绵垫起初尚好,后来就不行了,只好取掉。看着嫂子如此受罪,我于心何忍!我决意给她定做一个活动折叠床,方便她的饮食起居,减轻她的病痛。活动折叠床的要价很高,我丝毫没有犹豫,只要能减轻嫂子的病痛,花多少钱我也在所不惜。

我怕嫂子心疼,舍不得花钱,告诉儿女们瞒住她,说这种床并不贵,只花了五百块钱。嫂子辛劳一生,节俭过日子,每一分钱都要花对地方,从没有大手大脚花过钱。那几年家里穷,她总是把大女儿的旧衣服改小给小女儿穿,再把小女儿的旧衣服改小给儿子穿。我不记得她都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出门换上一套新衣,回到家赶紧脱了,一件新衣少说也要穿三年。她常对儿女们说,细水长流,过日子千万不可大手大脚。如果给她说了实话,她一定不会让我买床的。后来,她从一位亲戚口中知道了床的真实价码,果然埋怨我为啥不给她说实话,埋怨我不该胡乱花钱,说早知道这么贵,说啥也不让我买,腿疼一阵儿就过去了,她能忍得住。我笑着说:“不贵,也就是我两个月的工资,权当今年只领了十个月的工资。”

可我心里在流泪。嫂子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汗水、多少心血,现在染上了恶疾,可她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家!

有了活动折叠床,不仅减轻了嫂子的病痛,也给她的生活添了一些乐趣。老躺在屋里她觉得憋闷心慌,阳光好的日子,儿女们可以把她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屋外的空气清新,春日的阳光格外明媚温暖。蓝天如洗,白云飘浮;葡萄架上的枝叶繁茂嫩绿,葡萄串已显雏形;燕子飞来飞去,黄鹂在树梢上鸣叫……人活着虽然有许多烦心事,但春光却无限美好。嫂子躺在葡萄架下和儿女们说笑,逗着孙子,其乐融融。我心里却装满无边的悲伤,站在一旁眼含泪花微笑地看着她。她面带慈祥的微笑,享受着生活的乐趣,一副满足的神态。我真希望时间就此凝固,不要再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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