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结婚更注重仪式而非一纸婚约,婚期定在了八月六号,婚房就用老雷家在村西头的老房子。两个人每天从鱼店回来,便忙着粉刷墙壁,装灯安阀,添置家具,满是烟火气的小破房到处都留着两个人俏皮打闹的身影。整整忙活了一个月,没用任何人帮忙,小窝就焕然一新了。
两个人仰躺在铺着新床单的床上,老雷打趣着红叶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噢。”
红叶马上举起了右手说:“好,那我反悔!”
老雷一听,吓得翻过来压在红叶的身上问:“你敢反悔?”
红叶娇羞地一笑:“是你说来得及的嘛,我总要行使一下我的权利。”“这就是个形式,你不能跟着起哄。”“你的意思是,我只能说爱度(即“Ido”),不能说不爱度呗?”
老雷一脸严肃地说:“只能爱度。咱俩好不容易找到了彼此,咋能不爱度呢,咱俩生生世世都必须爱度。”
然后,老雷开始吻她,吻得筋疲力尽。情到浓时,老雷掀开了红叶的衣服,红叶没有反对,他的大手滑过了柔软纤细的腰,绕到高挺得如紧实小馒头的乳峰,轻掠过她的脖颈,那细润光滑的肌肤让他心里的热火再一次点燃,他的吻浓烈,温存却也周到。但也仅此而已,亲热过后,老雷把红叶的上衣整理好,亲昵地抱着她,然后深情地对她说:“没到爱度那天我不会动你,你最美好的一天值得我来等待。”
她在老雷的心里永远是冰清玉洁的,那份神圣比他的生命都来得重要。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房间粉刷过后,老雷和红叶开始每天跑县里商场,买新衣裳、全套的床上用品,到电器市场买彩电、冰箱、洗衣机。他想给红叶一个完美的婚礼,他要让全村子的人看见在他们口中颇为不堪的红叶如今是何等幸福。两人又开始商量起婚礼琐细的事,秀娟是不用再请了,郑恺和程小丽呢?
“不请。”红叶这边没有商量余地,虽说也是原来的同事。“若你心里真放下了,他们来他们的呗。”“我们大喜的日子,非得让他们来触霉头干什么?你是诚心让我难堪是不是?”
“我就想让那对奸夫淫妇看看,我家婚礼有多大的排场,我家娘子有多漂亮,气死他们。”
红叶看着老雷,知道他小醋酝子在作祟,反倒不坚持了:“爱请谁你就请谁。”
按照村里的习俗,林芝也叫来红叶大姨一起帮着做新婚的被褥,辛苦了一个月做了四铺四盖,大红缎绸面,上面是龙凤和鸳鸯。看着红叶的婚礼如此大兴操办,大姨反倒羡慕起来,说自己两个女儿的婚礼排场可不及此一二,等到大生子的时候也要办得这样风光。大姨的话多少让林芝有些温暖,哪一个当妈的不希望女儿能风风光光嫁个好人家。不过,林芝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在给红叶的陪嫁上并没拿出多少,她甚至跟红湖说,家里的钱是留给红武上大学用的,本来指望着红叶去乡政府工作能贴补点家用,可这丫头不争气,不但没攒下什么钱,还都贴出去了。最后林芝也道出了自己的担心,万一哪一天两个人过不下去了,红叶也不至于没有后路可走。
李四媳妇儿看着红家风风火火地张罗着红叶的婚事,信誓旦旦地跟李四说:“红叶和这个老雷要是能过得长远,我李秀的脑袋给你倒过来长。”这些年,她对于人性看得格外透彻,间接地把红叶推向了老雷,也算是报了当年林芝的夺夫之恨,自此,她不想与红家再有任何勾连。李全马上要中考了,昨天他放学回家随口说了句想吃糖醋鲤鱼了,李四媳妇儿洗好被面后,挎起草筐出了家门。鱼籽补脑,这是考前最借力的,李四媳妇儿特意到鱼池嘱托二峰帮她捞条母鲤子上来。二峰抄了几次网,她都嫌那鱼太小,她想在程伟的鱼池里总会有些大鱼给儿子吃的,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显得矫情,折腾了好半天,二峰反倒有些不耐烦了,正想罢工的时候又来了份活计,林芝从另一条小路闪现在了鱼池。前些天过端午节的时候程伟给二峰和大生子几人每人发了十条大鲤鱼的福利,大生子便借花献佛送给了林芝两条,让她到鱼池自己来挑两条活的,没想到却让两个女人碰上了。
话不投机,两个人又吵上了,各有各的把柄,万年老三样,谁也没落下便宜。就在双方熄火停战的时候,程伟的车嘀嘀嘀地开了进来,这场骂战就又升了级。程伟从县里办事回来后去了趟村委会,老程让他带个话给秀娟,就说姥爷的事迹报告县里让她作为代表巡讲,让他一定把话给带到了,让秀娟好好准备准备。他哼笑着说,人死了才能树碑立传,不讽刺啊?
老程直接一脚把他踹出了办公室。从村委会出来,他便赶去养鱼池交代事情,没想前脚还没从车上下来,林芝就指着他大嚷:“快点儿把你家的疯婆子领回去。”
程伟愣看着林芝和李四媳妇儿,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李四媳妇儿急了,丢下草筐便上来抓着林芝的头发向后拉扯,她小声地警告她:“你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林芝依旧大声嚷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孩子的爹回来了,以后多少鱼不能吃?你跟我在这抢?”“你……”
李四媳妇儿没脸再听林芝扯下去,涨红了脸,扔下筐里的那条鲤鱼逃走了。程伟在林芝的眼神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犹豫了几秒便追了上去,一把拉过了李四媳妇儿的手臂:“秀儿,我们就不能谈谈吗?”
李四媳妇儿直接甩掉了他的手说:“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程伟说:“以前是我不好,秀儿,我可以补偿你。你别对我这样行不行,买卖不成仁义还在。”
李四媳妇儿听到这里,一个巴掌扇过去,骂道:“谁跟你做买卖?你以后都不要再提过去的事,过去的李秀已经死了。”
李四媳妇儿怒气冲冲地走了,眼里噙着泪,纵然过去旧情缠绵,再见时,也别是恶语相向。程伟不知道的是,他的放纵与欺骗硬生生地毁了一个年轻女子的一生,而绝望比抛弃来得更严重。
请帖由小东子送到了郑恺的办公室。他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与程小丽黑着脸讨论这个事情,请帖上明晃晃地写着敬请郑恺全家。
程小丽说:“他们敢请,我们就敢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结出什么花来。”
郑恺说:“你就别去了,我过去随个礼就回来。以前红叶帮我也还了不少债,就冲这,我也得去一趟。”
程小丽拿起请帖指着上面的字说:“他们写的是郑恺全家,我现在不算你的家人吗?你是不是对你那个老情人还旧情难忘啊,不会打算去抢亲吧?”
郑恺一拍桌子,生气地说:“程小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早就去了。”
程小丽气得跳脚大骂:“我告诉你郑恺,我不去,你也不能去,谁都不能去。”
不去就不去吧。参加一个余情未了的老情人的婚礼,有人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吗?于人于己,都过于残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