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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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恺自那天过后心里便一直不太好过，终日不见笑容。小赵医生见过他两次，主动提起红叶的事来，说上几句自己的看法，再扯几句程小丽的不是，见他没任何反应便也无趣地离开。她倒不怕郑恺会多想，只是觉得自己曾经心仪过的男人如此这般窝囊，直叫人唏嘘。小赵离开后，他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故意错过了组织部的会议，下班后，便直接去了医院。

郑恺妈的情况反反复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医院报个到，这段时间通过放疗治疗，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糟糕。郑恺爸给她买了顶新帽子，郑恺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忍不住哭了，她几乎已经认不出自己，那里面的人如今看来瘦骨嶙峋、形容枯槁，面目让人恐惧。

郑恺到医院的时候，在走廊里远远地听见母亲在病房里的大吵声，他顿了顿，然后急切地走了进去。见郑恺进来，郑恺妈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直接抓着他的袖子大喊：“儿子，我要出院，我想回家了。”

郑恺从爸的嘴里知道了实情，隔壁病房昨天又有两个病人死了，母亲眼瞅着这两个人先后被推出病房的，她看着他们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她的心理就崩溃了。另一个原因郑恺心里清楚，母亲是怕花了钱也没个结果，早晚会像这两个人一样被推去太平间，她宁愿自己在亲人的陪伴下安详地走。郑恺这次没有坚持，而是顺着母亲的意思回了益丰村。一路上，三个人谁都没多说什么话，快到村口的时候，郑恺妈突然对郑恺说：“红叶好一阵子没见到了，这几天我突然想她了。”

郑恺没有搭茬儿，他的心里何尝不更想念红叶，被妈这么一提起，心里像是倒了五味瓶一样难受。郑恺妈见他不答，又继续念叨，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红叶是个好姑娘，我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我那么怀疑她，她也不嫌弃我的这个病，还给我做饭，洗衣服，给我擦身子……小恺啊，妈对不起她，你可不能也对不起她。”

郑恺一下子被说到了痛处，眼泪止不住大颗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他转了头然后用力地咳嗽了两声，半晌，待自己的情绪平缓之后，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妈，我和红叶分了。”

那天，程小丽特意拉着郑恺去了老雷的鱼店，程伟给程永峰夫妇留了些新鲜的水货，打电话交代她过去拿。郑恺本不想去，但又找不出不去的理由，只能被程小丽硬拉着上了门。两个人推门进店的时候，老雷正一边干着活，一边和红叶说着什么，说到高兴处，两人狂笑起来。场面可想而知地尴尬，八目相视，交流电压爆表，老雷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红叶一眼，见她面目绯红，直接指着两个人喝了一嗓子说：“关门了，不卖你们。”

程小丽哼笑了一声：“八抬大轿请我都不来，我是来取程伟老叔给留的鱼的。”

老雷这才想起程伟交代给他的事，他快步走到门后，直接将绑好绳口的一丝袋子水货扔在了程小丽和郑恺的脚前，吓得程小丽向后跳了两小步，她瞬即恼羞成怒，指着老雷破口大骂：“臭流氓，你干什么你？”

老雷本已走向红叶，打算把两个人轰出去之后关门回家，可没想到程小丽来了一出泼妇骂街，他又改了主意，打算当着红叶的面，好好教训教训这对狗男女。老雷转回头，咧起了一侧的嘴角：“这世界上我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你说谁是流氓呢？”

程小丽望向老雷坚毅的眼神又有些心虚，嘴上却不肯认输，这时郑恺却不想过多逗留。刚才，他只望向红叶一眼，腿脚就已经站不稳了，他不敢再望第二眼，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这个鱼店他一刻都不想再多待。他一只手用力拎起那袋子水货，另一只手挽着程小丽的胳膊，死命地将她向门外拉去。程小丽的腿已经跟着郑恺的方向走去，嘴上却不依不饶，指着老雷的鼻子骂：“你才不要脸呢，一个臭卖鱼的，你凶什么凶。我告诉你，我回去跟我老叔说一声，你这鱼店明天就得黄，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老雷听程小丽说这些话，也不打算与她纠缠，瞪着眼睛指着程小丽说：“我告诉你程小丽，你的账，我日后和你慢慢算。赶紧拿东西走人。”然后故意拉起了红叶的手说，“老婆，走，咱们回家。”

老雷的这句话惊到了三个人，程小丽张着嘴巴看了半天，突然甩掉了郑恺的手哼笑了出来：“哟，你们俩，在一块了？”又回头得意地看着郑恺说，“我说什么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郑恺你这回相信了吧？你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早已经跟别人好上了。”

老雷正想着更狠的话回过去，却被红叶的手拉扯了一下，并向他摇了摇头，老雷向红叶默许地点了点头，直接伸手赶人：“我懒得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赶紧拿了鱼快走，我要关门了。”

听到奸夫淫妇的字眼，程小丽自然不肯罢休，在她的眼里，老雷和红叶才是奸夫淫妇。她不顾郑恺的阻挡，抄起桌子旁边的盆盆碗碗便向老雷和红叶的方向砸去，老雷护着红叶，几只碗砸到了他的肩上头上，又摔在地上粉碎。

老雷一边躲着一边指着程小丽骂：“程小丽，我告诉你，别把我逼急了，你那点破事我迟早要和你算个总账。”

程小丽哪里听得下这些，直接母夜叉附体，将整个鱼店砸了个稀巴烂，郑恺一边拦着一边向老雷和红叶道着歉：“老雷，红叶，你们多担待着点，我保证一定没有下次了。”他感觉颜面尽失，直接硬扯着程小丽出了鱼店。程小丽被郑恺连拉带扯地弄出了战场，气急败坏地给了郑恺一个巴掌，这巴掌打在了郑恺的脸上，力气很重，把郑恺也打蒙了，这一切被店里的老雷和红叶尽收眼底。郑恺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走，程小丽一下子清醒过来，随即大哭，嘴里叫着郑恺的名字。郑恺走了十来米的距离，停下，他应该是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挣扎后走向的程小丽，他从她身边拿起了那袋子水货，又拉着她离开。

看完这一切，老雷忍不住吐了口唾沫骂了句：“娶了这个母夜叉，你丫就等着做噩梦吧。”

郑恺的噩梦早就开始了。自从母亲得病，自从他接受程小丽的帮助，自从他和红叶成为一对，自从他来到宣传办，就已经开始了，但他自忖无法变革。母亲那天听郑恺说两人分手之后，回到家后又开始魔征起来，经常和郑恺爸提出要到红家和红家人说道说道，郑恺爸安慰了她两句，她又说：“红叶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我坏了这门亲啊。”“他们已经分了！”

郑恺妈听郑恺爸说起了红叶之后的种种遭遇竟莫名地流出了泪，郑恺远远地站在一边不敢靠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害怕听到和红叶有关的一切事了。

很快，程家与郑家会面约谈婚事，婚礼就定在了三个月之后。郑恺听话得像只木偶，他嗤笑自己的人生，被一份责任绑定，已决然放弃了灵魂。

要么妥协，要么毁灭。他唯一的条件就是婚后和父母住一起，这样可以随时照应母亲，但是程小丽没有答应，她很坚定地说：“我不会和你爸妈一起住的。你妈有你爸照顾，我们有空时可以过去看看，没必要住在一起。”

郑恺坚持：“我结了婚肯定要和我爸妈一起住的，你同不同意都得这么办。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必须尽到赡养的义务。如果因为结婚而丢弃他们，我宁愿不结。”

程小丽一惊：“你的意思是，如果在你爸妈和我之间选择，你肯定会选择他们是不是？”“没错，跟谁结婚无所谓，但爸妈只有一个。”郑恺态度非常肯定。

程小丽没等郑恺说完直接一个巴掌呼了上去，但这次郑恺有前车之鉴，伸手给截住了，两个人陷入了僵持。程小丽力不从心，最终也没动到郑恺的半根毫毛，她气呼呼地甩开了对方的手，歇斯底里地指着郑恺大喊：“我告诉你，郑恺，咱俩结不结婚不是你说了算的，要甩也是我甩你，只要我不开口，你想都别想。”

郑恺愣看着发疯似的程小丽，脑中一片空白。她说的是事实，他现在有什么权利决定自己的未来呢，生亦何求，死亦何欢，活着，只不过是为了苟延残喘的责任。

郑恺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程小丽的意见，晚上找了郑恺和程小丽回家吃饭后摊牌，她铁了心要留在乡下，到后来，她还不忘加了句：“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爸还是要你们负责的。”有了妈的支持，郑恺也索性不再和程小丽每日吵闹。

红叶和老雷光明正大地走在了一起，没有任何祝福也没有任何反对。

红叶知道，林芝同意这门亲事的主要原因是她身背着被人毁了清白的背景，那个年代的女孩子被人毁了清白就等同于被人毁掉了整个人生，这些愚蠢的想法在人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还有些愚蠢的父母逼迫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强奸犯的。红叶经常在老雷面前自嘲说：“你不怕被人指着说，你娶了一个不清白的女人吗？”

每每这样，老雷都会打断她，故意回说：“你编了这一出大戏，不就是为了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