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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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湖斥责她说：“林芝你为娘不善，即使再落魄的子女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只要是红叶回来，金钱名誉有什么重要，脸面是个什么东西。”

红叶失踪了，红湖和林芝报了警，连同大生子一家四处张贴告示，红叶的事搅得整个乡里人尽皆知。林芝找到老雷的时候，老雷才知道自己要为之守护一辈子的秘密被人翻抖出来了，他知道，这会要了红叶的命。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扔下鱼店的生意疯狂地穿梭在城里乡里村里，大街小巷，每一个他能想到的地方。

这样的日子漫长到令人发疯，他的神经每时每刻都紧绷着，生怕随时会得到派出所的通知，告诉他，他们找到了红叶的尸体。他不敢想这样的后果，如果是这样，他不知道此生还有何眷恋。找到第七天的时候，他开始有些气馁，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也是最坏的消息，他更希望这丫头是一时想不开跑到了别处，无论跑到哪，他都不会埋怨，只要她还活着，活着就好。为什么不活着呢，谣言再可怕也抵不过一个人的命啊。

该找的地方已经找遍了，他不知道再去哪儿找，有的时候，蹲在村街的一角，一待就是半天。他懒得搭理村民的询问，看见他们一个个关切的眼神，心里窝着一团火，他想，若是红叶真的找不到了，真的不在了，他会让所有造谣的人跟着一起陪葬，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这件事有关联的人，绝不放过。

中午饭的时间过了，他没有丝毫饥饿感，这已经是第多少天没有吃过饭了？他没有照过镜子，但是裤子很明显地松了一圈，他想着红叶或许这些天粒米未进，他就连口水也咽不下去。下午的时候，他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大河沟。他前几天的时候已经来过好几回，但他还是不肯死心，这是他和红叶第一次相识的地方。那个时候，他扣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脸红得像个桃子，他爱看她倔强着的麻花辫，她和他斗着嘴，那个夜晚的小树林，她无助地紧紧地抱着他，他的心被扎得滴滴流血。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天的想念，无法忍受以后没有她的日子，他用尽力气向河对岸的青山大声地嘶吼，呼唤红叶的名字，青山上回荡着变了调的哀号。

停歇了半刻，他的嗓子已经沙哑得发不出声来，他捂着脸发出低沉的哭声。不知哭了多久，不远处的点将台上突然传来了悠扬的曲调，调中满是无助与悲愤，这是那首再熟悉不过的《黄土高坡》，老雷浑身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定住了，他仔细地辨认着，这个唱歌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红叶，他拼命地晃着头，他怕这是自己的幻觉，人饥饿到了一定程度是容易出现幻觉的。他足足定住了几分钟，只有耳朵是竖立的，他听着红叶一个字一个字地唱着，声音慢慢地由远而近，他浑身颤抖起来，他知道，他找到她了。他回过头，与她四目相对，这一望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个压抑着内心的冲动，一个迷茫无助地怅然，他向前跑着，她继续唱着，他跑得踉跄，直接撞到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拥着，泪已大把地洒落。他哭得像个孩子，大声嚷着：“你去哪了，去哪了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傻子，我不会死的，”红叶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表情，“如果我死了，他们造谣的一切都会成为事实。”“我会去给你证明，我来证明，我能证明啊。”“清白？你相信我的清白吗？”“我当然相信！”“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信，我的父母也不信，我的男朋友不信，我所认识的人都不信。既然他们想我这样，那我就这样，不需要任何证明了。”

她不再怨恨这个不公道的社会、心怀叵测的人，她觉得这几天自己又死过了一回，现在站在老雷面前的，是一个重生的自己。

老雷抱紧了她：“傻瓜，还有我啊，我信，我信啊！我和你说过，不论你在哪里，我都在这里守护着你，你哭，我陪着，你笑，我看着。你现在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你心痛，我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你知道吗？”“我知道！”红叶激动地回道，“可是你的这份爱，让我失去了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爱，不能分享，我这一生认定你了，我便生生世世不会喜欢别人。你若伤，便伤，你要让我孤独终老，我便一世远远地守望。一千年前我跳进了忘川河受尽折磨，才在今世与你再遇，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他的吻轻轻地暖透了她的心扉，如时光流转到千年以前，喧嚣而浓烈，他是她前世的谁，她又是他前世的谁，这都不再重要，这一刻，红叶的心已经被他慢慢地占领，以摧枯拉朽之势。

红叶在老雷的陪同下回了家。家里帮助寻人的亲戚都在，大姨、大姨父，大姨家大姐、大姐夫及二姐、二姐夫围坐得满满的，不大的房间看起来更是拥挤。红叶七天没进粒米，身形瘦了两圈，见到林芝和红湖便跪了下来：“妈，爸，很抱歉，我很用力地去死了，还是没成。我知道，因为我，让你们在村里抬不起头了，我把一切都弄糟了，我对不起你们。”

红湖赶忙跳下了炕跑过来一把抱起了女儿，一颗泪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流过满是沟壑的脸。红叶知道爷去世他都没落过泪，如今却抱着她痛哭流涕，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更加酸楚。她在红湖的怀里哭到恍惚，嘴里直说：“爸，我不该来这个世界，我就是来给你们找麻烦的。”

红湖用力地拍打着女儿：“说什么混话啊，叶儿，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

哭得通彻，也算是了了一桩心结。接下来，红叶拉着一旁的老雷重新跪在了父母的面前，她认真地说：“爸、妈，大姨、大姨父，姐姐、姐夫，我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不想解释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我还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孝道，这么走了，我的良心会受到谴责。”

她又看了眼旁边的老雷，继续说：“像我这样破败的女子这辈子是不会有人敢娶回家的，但是老雷不嫌弃我，我也算占了一个便宜。老雷，你愿意娶我吗？”

她说完看着老雷，示意他向众人表态。平日里张扬跋扈的老雷这个时候紧张得呆若木鸡，完全说不出话来。但他告诫自己，这是唯一可以和红叶一辈子守在一起的机会，他又松懈下来，他向众人诚恳地说：“叔、婶儿，我老雷今天在这表态，红叶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无论她怎么样，我都会爱她守她敬她一辈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欺负她。请你们允许我们的婚事，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红叶娶回家。”“这事我看先别急。”红叶的大姨听了半天，这才发起了话，“结婚可是人生的大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据我了解，老雷你在村上就没什么好名声，你的父母在外搞破鞋可是尽人皆知的。我家闺女不管遭遇了什么也不能跟你这样一个小混混。”“是啊，”二姐又说，“我和大姐都是过来人。红叶，你年岁不大，结婚前一定得好好考虑，别头脑一热就啥也不顾了。我们有个同学找那个对象，她爸妈怎么反对都不行，还是结了，那男的三天两头打她，最近听说离了……”

大姨又说：“是啊，你姑父不是在县里公检法工作么，他认识的人多，在咱这大屯子能找着啥好的？你看你大姐夫和二姐夫都是城里的人，这女人结婚就像一道坎，是第二次投生，把你带城里去，你就是城里人了，谁会知道你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大姨父见大家都发了言，也来参战说：“红叶，你别嫌大家伙啰唆，长辈的眼光比你们看得仔细。像你大姐夫、二姐夫都是经过我们同意才结婚的，你看现在过得多好，你别不听老人言。”

红叶本以为不解释自己清白的事，全家人都会巴不得有个人接收了她，她万没想到，他们嫌弃老雷的为人多过自己的名声。她还是感觉到了全家人的爱，心里莫名地感动，她相信所有人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在外的这几天，她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即使向全村人证明了自己清白又能怎么样呢？她能左右大家真实的想法吗？李四媳妇儿私生子的事闹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个例子么，他们都宁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谁管你真相是黑是白。只要她仍然留在这个村子，她的清白，就注定是个笑话。

红叶又说：“一个没有清白身的女子如何生活在这个世上，你们比谁都清楚，老雷愿意无条件娶我，那是他念着最初的情。我敢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不会有任何人愿意与我共度余生。你们若是可怜我，就不要阻拦，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活下去的勇气了。”

红叶如是说，众人都闭上了嘴巴，红家人开始集体失语。自此而始，红叶真的就成了郑恺妈嘴中一直怀疑的不清不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