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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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媳妇儿向李四和盘托出了当年的全部实情，他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当年退伍回来娶李四媳妇儿的时候，因受伤不能生育，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孩子，他将李全视为己出，这一疼爱便是十四年。十四年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真的就成了李全的亲生父亲，他甚至完全不在乎村里人的风言风语。直到有一天，程伟回来了，他慌了，他开始有事没事地找李四媳妇儿的碴儿，他害怕知道答案，害怕有人将李全从他身边夺走，害怕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小家被摧毁掉。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程伟不但摧毁了他的家，还将儿子推向了另一个深渊，深不见底，他要去讨回公道，要向死神夺回儿子的性命。见到程伟的时候，他一拳就挥过去了，打得程伟满脸是血，程伟没回手，他觉得这一拳是该受的。再接下来，李四就没再有任何过激的表现了，他像大树一样硬撑着所有的局面，与程伟理论着儿子最好的治疗方案，他安慰着时常想不开的李四媳妇儿，他有着一切亲生父亲该有的表现，这令程伟和老程父子私底下暗暗称赞。

程伟说：“就凭他对我儿子这么仗义，我也绝不能亏待了他。”

而李四私底下跟李四媳妇儿说：“只要能救回我全儿的命，其他的一切我都先不去追究。”

他几次向李四媳妇儿传达着自己的态度，也使李四媳妇儿不再荒唐地想要将程伟扭送到派出所归案。这个时候，钱，才是救命的药，没有哪个人会拿儿子的命去赌这口气。程伟这几天因为李全的事瘦削了不少，他经常在医院对面的小饭馆里痛哭流涕，甚至数落着老程表示自己的不满：“你一直知道李全是我的儿子，为什么我三番五次问你你都不承认？”

老程大骂儿子：“你有资格去认这个儿子吗？你当初是怎么抛弃李秀的？她这些年是怎么被人指指点点的？程伟，你真是个混蛋啊，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被你给毁了！”“我混蛋。”程伟又哭，然后拿着啤酒瓶仰头灌了下去。

老程又说：“这些年，李秀有个啥事到村上闹，我都尽量满足她，不为别的，能把咱全儿抚养长大，老程家就该谢谢她。”

程伟放下酒瓶，笃定地说：“我对不起他们娘俩，这次就是倾家荡产，渔业合作社不开了，我也要把全儿的命救回来。”

程伟这么说，老程相信，这个儿子虽然混蛋，但是对待自己的父母家人他从来没含糊过。但接下来，他还是有些担忧，他一方面希望孙子快点救治过来，一方面又怕儿子真的不管不顾把自己也给搭进去，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第一次遇上了人生的难题。

程伟不在的这段时间，老雷一直帮着他照看鱼池的生意，两边跑来跑去地一天紧忙活，好在小东子和二峰也能独当一面，这让他很是欣慰。他计划着来年生意做大了，就再开一间鱼店，交由小东子打理，而二峰在程伟的渔业合作社也会水涨船高，到时候，三兄弟互帮互衬，在益丰这一片便是无人能及。

这些天，红叶的肠胃又开始闹腾起来，起先还以为是老毛病，连着吃了几天大夫上次给开的药也不见好，细算下，这个月例假延了一个星期没来，估计八成是真中了。她怕老雷再一次失望，打算先不告诉他，狗蛋也好，丫蛋也好，一个小生命的到来都会为他们增添一份新的快乐。婚后的这段时间，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依赖这个男人，留意着他的每一个小表情，紧张着他的一切，她喜欢这种感觉。不过，这种小心思也没能瞒住多久，她吃了老雷特意给她带回来的几块油炸糕后，便开始狂吐不止，老雷紧张到失魂，她才和盘托出实情。老雷开始像模像样地开导起红叶的肚子，说：“哈，我说蛋蛋！虽然你还小，我也得说你两句，你别不爱听。你妈，就是我媳妇，要怀你十个月呢，这太不容易了，你要是想出来不挨板子，在里面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要是敢欺负我媳妇，你出不出来我都得揍你。”

老雷说着佯装着拍了一下红叶的肚子，红叶也佯装着蛋蛋的语气，生气地说：“爹，你如此不欢迎蛋蛋，我不出来便是。别人家孩子都是宝贝得什么似的，我刚来投胎就给我如此下马威，蛋蛋不服。”“哟哟哟……”老雷忙服软，轻揉着红叶的肚子说，“小宝贝，爹刚才和你闹着玩呢，爹做梦都想和你见面，恨不得你妈真的就跟母鸡下蛋一样把你给立马下出来。”“去你的。”红叶轻踢了老雷一脚。

两个人玩闹了一阵，老雷给了红叶一个深深的吻，初尝做父母的喜悦让这个小鱼店平添了一分暖意。老雷轻抚着红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嘱咐说：“下午店里没什么事，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我等小东子和二峰把鱼拉回来卸好车就去接你。”“不急，过两天再去吧，是你儿子就跑不掉。”“哎，去去去，媳妇，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当爹的心情吧。要不是下午给程伟的鱼池结款，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去了。乖，等我去医院接你，晚上咱们庆祝一下。”“如果不是怀孕，而是我胃肠的毛病咋办？”红叶问。“我媳妇的身体健康更是头等大事！”“切，就你嘴甜。”

老雷帮红叶穿戴好了，帮她拦了一辆私家车，先付了钱，又在红叶的脸颊上吻了吻，深情地望着红叶说：“辛苦你了，媳妇，检查好就乖乖地等着我，我这疙瘩弄好了就马上来接你。”

“知道了。”红叶甜甜地应道。

看着私家车渐行渐远，老雷突然有点舍不得。自从结婚以来，他和红叶的感情与日俱增，几乎没有吵过架，他甚至在午夜的时候看着星星问，我老雷何德何能啊？他一直认为红叶是老天爷派来的天使，她来了，他的一切就都变了。

程家挑来挑去选了好日子先行宴请女方亲戚朋友，酒席订在县里最为豪华的和丰饭店，席开三十桌，场面极尽喜庆。穿着合身旗袍的程小丽与西装革履的郑恺并排站在一起，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算融洽，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跟随着司仪给各位敬酒。程伟晚到了些，他甚至没换身干净的衣服就风尘仆仆地进来了，眼睛失去了神采，眼袋与黑眼圈使他看起来一时间老了几岁。这些天李全的病情一直未见好转，他又和李四夫妻商量着给李全转省院治疗，求着程永峰给老关系打了电话，马上安排办理了手续，程伟给程家送完礼金后就得陪着李全和全家人去省里了。临走前，程小丽出来送人，问程伟：“老叔，你是直接去省医院还是先回鱼池？”

程伟答说：“得先回去一趟，老雷鱼店那边还有些回收款要拿。”

程小丽见程伟如此说，直接去里间把一盒蛋糕拿了出来，说：“那正好，你帮我把这个给红叶两口子捎过去，他们俩没来吃酒席，这个算是回礼吧。”

程小丽的通情达理令郑恺刮目相看，他心里总怕她暗地里又出什么幺蛾子，这么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不够厚道，要过一辈子的夫妻，哪能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程伟赶到老雷鱼店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隔着几十米就能听到里面的热闹。老雷和二峰、小东子正围坐在炕桌上喝得尽兴，敲着碗，划着拳。

几个好兄弟好久没这么聚在一块了，老雷特意拣了几条肥鱼焖在锅里，又拿出了结婚时张书尧从北京捎回来的老白干，几杯酒下肚，也都万分感慨起来。

二峰说：“老雷，自从你找了媳妇，歌也不唱了，舞也不跳了，连跟兄弟们聚的次数都有限了，你得好好检讨。”

老雷咂了口酒，开始说教：“这人长大了就得干点长大了该干的事，你们两个都赶紧找个对象，成个家，省着天天瞎晃荡。”

小东子说：“像嫂子这等美人都被你给扣下了，村子里哪还有像样的？”

二峰马上说：“东子，我记得原来你对秀娟可是有过意思，怎么就没捅破那层纸呢？”

小东子急得直指着二峰的鼻子骂：“你傻呀，秀娟那眼珠子里只容得下老雷一个人，我挤得进去吗？”

二峰点了点头，又问老雷：“哎，我听说，秀娟到了城里鸟枪换炮，说是你和红叶的结婚证都没给批？这娘们儿！”

老雷没回答，举起杯喝了口酒说：“行了行了，陈芝麻烂谷子的就别提了。好长时间没唱歌了，今儿我媳妇不在，咱来几句？”“来呀！”“这首歌可是你和红叶的媒人，你真得找个地方把它供起来。”二峰打趣着。

三个人借着酒劲，挥舞着手臂唱了起来，唱得兴起，又频频踫杯。正当一曲唱罢，意犹未尽之时，程伟的车在门外停得正当，他快步下车走向门口，刚要推开进去，突然想到自己忘记了什么，又折回后备厢拎着蛋糕进了鱼店。简单几句交代，结了款，他开着车就离开了鱼店，天黑前得把李全安全送到省城办理往院。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三兄弟的兴致，反倒因为多了一个蛋糕让大家更加兴奋起来。老雷直接解开了上面十字花绳，一层层盘剥开说：“正好来个助兴的。”

二峰突然一把按住老雷的手说：“还是等嫂子回来吃吧，蛋糕是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