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14（第2页）

这边的借款合同谈好了，医院的寂静却被李四媳妇儿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医院的大门口，李四正背着失血过多的李全跑进来，李四媳妇儿疯了似的叫喊着：“医生医生，急救室在哪？”

眼尖的红叶先认出了他们，指着他们向郑恺说道：“那不是李四婶子吗，李全怎么了？”

李全是在学校与同学发生争执被打伤的。下午的时候，他与两个同学在课间玩耍，因件小事双方起了口角，对方便拿出他的身世戏耍了一番。两个学生也是从父母那里听到的小道消息，本想着拿此事消遣一下学霸李全，但李全哪肯认这个账，虽势单力薄也一定要对方道歉，拼了命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打破了脑袋。

李四两口子赶到学校的时候，那个拿了牙签呢的班主任老师正在给他擦洗着脸上的血渍，而真凶正在办公室的墙角罚着站。李四媳妇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指责、谩骂，变了调的声音充斥了整间办公室，别间的老师都伸长了脖子观望，下了课的学生们更是好奇地把整个办公室的大门围个水泄不通。班主任老师说，李全被打伤的时候，学校是要把他送去医院的，可李全驴脾气上线死活也不肯去，就是一遍遍地重复着要对方道歉，而对方两个学生也是硬骨头，僵在了一起，学校只好叫来了双方家长。在对方家长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李四媳妇儿直接担当起了教训的责任，她气呼呼地走到了面壁的男同学面前，一人一巴掌直接扇到了脑袋上。

“是李全先打我们的。”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同学不服气地看了眼李四媳妇儿。

“砖头也是他找来的。”另一个学生应和着。“李全打你们，你们怎么没受伤啊？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不说清楚，我非送你们去蹲笆篱子不成。”

那个学生一脸无奈地说道：“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哪是我们的对手。”

窗外看热闹的学生传出一阵哄笑声，李四媳妇儿的肺都要气炸了，她指着窗户大骂，从学生骂到了老师，又从老师骂到了学校。

那个学生应该是受到了鼓励，大声对着李四媳妇儿嚷：“我们说的都是事实，你凭什么打我们？李全不是他爸亲生的，他亲爸回来了也不认他，他就是个野种！”

这个学生的话嚷完，整个办公室便鸦雀无声了，李四和李四媳妇儿傻愣愣地对视着，脸上尴尬得没有一个褶儿。班主任老师惊呆得完全放弃了抢救手里的学生，李全也在他手里顷刻间弹跳起来，上去就要打那个同学：“你他妈的胡说八道……”

程伟在红叶的提示下，看到了一路大呼小叫的李四媳妇儿，如同村街农妇不堪入目，他呆呆地顺着声音寻去，直到李四一家淡出了自己的视线。从红叶嘴里他得知了这个叫李全的小小子是李家唯一的儿子，今年十五六岁，马上面临中考了，听说学习不错，李四媳妇儿在村里一直标榜着自己儿子是重点高中的苗子。程伟细算了下自己离开益丰村的日子，不过十五六年的光景……他的心头突然一下子就紧了，已经没什么心思理会郑恺和红叶的事，跑到菜市场买了两斤猪头肉，打算在父亲这里打开突破口。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在李四背上的男孩，那个令李秀疯了似的男孩，一定与他有着某种关系，他相信血脉相连的感应。

老雷在乡里的鱼店很快开业了。秀娟和小东子毛遂自荐前来帮忙，本来也是平日里玩在一起的朋友，如今有了正事，也算是散鱼上岸，兵归正营。对于工钱薪水两人倒没有任何的要求，他们像是私底下商量好了似的对老雷说，鱼店买卖好赚了就赏点儿，不赚就当帮忙了，兄弟之间没什么好客气的，这让老雷非常感动，只觉得好哥儿们没白处，书到用时方恨少，友到难处才识真。

那天小东子去县里拿货，只剩下老雷和秀娟在店里摆弄鲜货。秀娟挣扎着要不要和老雷把话挑明，上次和老雷因孙寡妇闹得不愉快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凭女人的直觉，他一定还在隐瞒着什么。挣扎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再憋下去就要爆炸了，直接将手里的胶皮手套摘下，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老雷，问你个事，看在我这么积极给你打工的分上，你不许生气。”

秀娟的问话还是没能绕出孙寡妇的花边新闻，但捕风捉影的也没什么实质的进展。老雷刚开始还以为秀娟觉察出了什么，怕是她会扯上红叶这层关系，心里紧张了一阵，现在看来，他对红叶的这份感情，怕是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了，连秀娟都没有闻出来，红叶怕是也不知道他的这份情意，他有些窃喜也有些失落，想想红叶注定是要和郑恺成为一对的，他就不愿再继续想下去。“那，你上次说有喜欢的人了，”秀娟重重地拍了下老雷的肩膀问，“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啊？是不是？”

老雷认真地说着不是，但秀娟却和他打闹起来，撩起的水花在空气中四散着，落到了老雷的头发上，老雷用力地摇摆着脑袋，水珠又窜到了秀娟的额头，两个人躲闪着，又拼命地向对方撩拨着，池里的鱼儿们更加地欢腾，笑声传到了店外，乃至整条街道。

红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秀娟的两只手臂正被老雷死死地锁牢，她在故作挣扎，红叶不作声，只等他们嬉笑结束。秀娟先看到了门外的红叶，不好意思地推开了老雷，招呼着朋友：“快进来，红叶。”

红叶的到来，让老雷也分外高兴，能看见她，他心里就是满足的。红叶这次来的目的是给老雷还钱，这个月的工资发下来后，她很快分好了两个信封，一份是给郑恺的，一份是还老雷的。

向程伟借的钱需要两个人一点点地还，虽然不多，但抵得上点儿利息也是好的。这一次郑恺没有拿，他郑重其事地告诉红叶：“以后还借款的事由我一个人承担。”他不想让红叶还没过门就背起了山一样的债，红叶没与他过多争执，直接将信封塞到了他的手里。

她告诉他：“治疗老人的病我也有份儿。”

有这句话其实也就足够了，世界上难道有比这更动听的话吗？两个人的工资放在了一个信封里，就像两个人彼此融进了对方的生命里。

剩下一个信封是还老雷的钱。当初红叶向老雷借那三千块的时候，他甚至连她打的借条都没留，这一次红叶郑重其事地写了还款计划，甚至连同详细的还款时间表都一并带给了债权人。再一次见到老雷已经是年后的一个月了，秀娟跟红叶回红家小住了一周，就如期地被林芝的冷言冷语逼得打道回府，红叶本是打算陪秀娟回老房住些日子，但郑恺妈这边又需要她倒着陪夜，折折腾腾竟也有了一个月的光景。直到老雷的鱼店开张，秀娟到他这里打工，红叶的心才落了地。秀娟紧紧拥着她的时候，仿佛一个月前的悲伤又浮现出来，姥爷的去世，爷的去世，让两个同样失去亲人的朋友睹物思人。

门外的鱼池边，老雷正围着皮围裙拿着渔网在池子堵捉着两条大鱼，一会儿的工夫，两条差不多大小的鲤子就在渔网里用力地跳了起来。“老雷，这条帮我给红叶包起来。”秀娟突然指着渔网大声嚷道。“一条算你的，一条算我的。”老雷转头看了眼秀娟，又看了眼红叶，两个泪眼婆娑的人望着他，他轻描淡写地说：“不是白给的，以后在政府里帮着我们鱼店多做些宣传，这算是宣传费了。”

在秀娟的坚持下，红叶不得不收下这份厚礼，秀娟帮她把鱼收拾好装进了干净的塑料袋里。趁这个空当，红叶将信封交给了老雷，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老雷也不过多推辞，这让红叶的心里平添了一份愉悦，甚至轻快。

这个月，红叶显然没有多余的钱上交给林芝，林芝为此恼火，恼火的原因已经不是红叶没有拿钱回来这么简单，因为红叶已经一五一十地向她和盘托出了借程伟钱的事。“一万块？你们向程伟借了一万块？”“我们是打了借条的。”红叶觉得有了这张证据，就是到了法院也是做数的。

“你们管他借高利贷！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林芝质问。“不，不是高利贷，利息比银行多不了多少。”红叶连忙解释。

没等红叶解释完，林芝的一个巴掌已经在红叶的右脸上炸开了花。“我提没提醒过你，”林芝用了最大的力气跟女儿吼着，“程伟那货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抛妻弃子、十恶不赦，他是十里八村公认的渣子。你们借钱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不商量？等着吧，到时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