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帐篷似乎要被掀起来的样子,摇晃着,到处都发出啪啪的炸响。风恰似失去自控力的疯子,抓不住地皮上的东西,就在半空中拼命发威,撼天动地,使地上的任何物什都得不到安宁。
苏武被猛然袭来的大风狂叫声搅扰得心绪难安,他在帐篷内不停地转着圈子,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就在苏武心情极度不宁时,灰暗的天空,骏马一样的云,趁着风的势力,向大地嘭嘭嘭地砸起冰雹来。那一团团、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冰粒粒也发疯了,猛劲儿地往帐篷顶上摔,似要将帐篷砸穿一样。
苏武在帐篷里踱了好一阵子,走到帐篷门前一望,茫茫野地,一瞬间变成了冰雹的世界。那一枚枚小如指头肚、大如拳头鸡蛋的冰雹,晶莹剔透,不住地由高空往下抛扔,有的到了地上,还弹跳着,恰似一颗颗有生命活力的精灵,挨挨挤挤地在雪野里安了家。
苏武望着一地的冰雹,突然想到了还在半坡间散放的羊群,他疯了一样,什么也顾不得想了,抓起一块破毡,盖住头顶,冲进了大风呼啸冰雹飞落的野地里。
冰雹敲打着雪原,也敲打着苏武头上的破毡。苏武往前奔跑,不时被脚下的冰粒滑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有时会摔倒在地。他倒下去了,爬起来继续跑,满耳响彻着风雨冰雹混合起来的杂响声,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一心想着只要自己的羊群还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大旷野像是被上帝遗忘的一方荒原,任风暴肆意蹂躏,任冰雹疯狂发威。所有的生命都在这阵子躲藏起来了,唯独苏武还在这荒凉的地域里穿行。
当苏武气喘吁吁地赶到圈羊的那片凹陷地带附近的坡地时,他一下子惊呆了,茫茫冰雪地里,百只羝羊,一只都没有了,连羊的踪迹都看不到了。
苏武痴愣愣地望着一片空旷地带,大脑顿时一片混乱。地上除了一层冰粒粒外,一根羊毛都没有。
苏武真的傻眼了。世界一片空白,苏武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摇晃,仿佛是在向着无底的深渊跌落下去,他一下子就瘫坐在冰天雪地里。
风还一个劲儿地发飙,冰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下来,偃旗息鼓了,北海的天空陡然间又出现了一轮又红又大、似乎人一伸手就可以够得着的太阳来。
此刻的苏武对天气的变幻莫测已经丧失感知了,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跑丢了百只羝羊,对他这个牧羊人就意味着会有灭顶之灾。
苏武已不确定,自己是时空之内的人,还是已经穿越了光阴的界限,来到了一个没有岁月的空间?他木愣愣地呆坐了好长时间,才茫然地站起身子,开始在阳光照耀的荒原里搜寻。
圹埌的北海野地,此时除过被冻得冷冰冰的大地和散落的冰雹外,苏武没发现一只羊的影子。
天气一转好,动物就开始出洞觅食了,鸟儿也唱起了悠扬的歌。刚刚从一派死寂的气象里穿越出来的荒原又恢复了十足的野性,让动物又开始灵动地活跃在了它的躯体之上。
苏武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摇三晃、漫无目的地走着。
苏武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思维的活力,只是一具空荡的躯壳在游走。
不知不觉中,苏武走到了自己的帐篷前,顺手拿起用树皮卷成的桶状器皿,又摇摇摆摆地走向山坡下的水潭。
一层冰封住了水的灵动,这方不算大的水潭是从四面流到这里的小溪流汇聚而成的。小小的溪水,到了这里,轻轻一跃,就聚到一起形成了水潭,给这荒野增添了眼睛一般的灵性。
晶亮耀眼的水潭,不一会儿就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束。苏武似乎在慢慢地恢复意识,他明显地听到了冰层下面有悦耳的水流声响。这声音,犹如来自天上,又如同出自地下,分明带着一份美好的心愿,令苏武仿佛回到了长安。
再怎么艰险,毕竟,春的气息已经悄然伴随着遥远的跋涉步伐,安静地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