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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1页)

就到此为止了

二〇〇四年秋天,东莞市文昌路。

这里距离厂区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原来是城中村,改建后建筑多以两三层小楼为主,下层是商铺,上层住着当地居民和外来打工仔。街面不宽,两边梧桐树枝丫交错,让安静的街道显得怀旧又充满情调。在一众糖水铺子和工艺首饰店铺中间,有家古朴的小酒馆,原木的招牌上写着“夏天味道”四个字。

店外,门口挂着一方小黑板,上面写着供应的品类和营业时间。

店里,复古的木窗,白色带流苏的窗帘和桌布,带着深沉釉光的高级餐具,角柜上排放着三四列书籍和点缀的小绿植,泛着金属光泽的双卡录音机里反复播放着杨钰莹的情歌。这一切,似乎都显出店主与众不同的品位与格调。

有三四桌顾客正在小声聊天喝酒,夏莉莉系着围裙在厨房配菜,一个小姑娘脚步轻盈地穿梭在厨房和餐室之间。

除了身材比过去丰腴了几许,夏莉莉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岁月晚上,夏莉莉特意烫了一壶广东米酒,第一次旁若无人地陪方文贺小酌,她原本渴望能借着酒精的刺激将这些年心里压抑的话都一吐为快。换作以前,她定是小女生似的尽情地哭,尽情地笑,尽情地诉说。然而现在,面对这个在她心里藏匿了太久的男人,她却说不出话来,好像一切都释然了,好像所有语言在此刻都苍白而矫情,她什么动情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有岁月催人老,“流光容易把人抛”的浓浓感伤在此时伴随着流淌的音乐传递给他。

方文贺岂能不懂?但他只能继续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他和她都像浪淘沙一样在漫长的时光里淘洗掉了那份对感情的执念。

他只能跟她讲家乡江城这些年的变化,聊厂里过去的事,描述他退休后的生活,唯独没办法细说情思。他压抑不住冲动来看望她——到此时面对面,他都无暇顾及这个行为本身是对还是错。

他只想来看看她。

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深深的歉疚和悔恨,即使她一言不发,未曾跟他抱怨过半句,但他仍然能感受到是自己的畏首畏尾耽误了她一辈子,他不值得她如此的。酒喝到微醺,他说:“遇到合适的,你还是要结婚……你要是没个归宿,我就是个罪人,我会内疚一辈子。”

她含着泪笑意盈盈地让他放心:“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吧!在这里也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人,他对我很好,我只是还没下定决心。”她的话似给他的辜负找了个台阶。

那夜一直喝到凌晨。她曾有一瞬间很想拥抱他,或许他也有这个念头——但两人都胆怯着没有动。丝毫没有睡意的两人,坐在小馆外的台阶上,默默地在寒风中看巷子里的霓虹招牌,看空旷而漆黑的夜空,听远处工厂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机器轰鸣。

街道上不时摇晃过两三个跌跌撞撞的打工仔的身影,他们喝念、消费观念都不一样。所以,给打工人这个消费群体统一贴上低层次、廉价的标签,本来就是片面的、带有偏见的。”

小芳明白过来,笑着问:“莉莉姐,你有想法了是吧?说吧,想怎么做?我支持你,或者给你投资也可以!”

夏莉莉摇头:“有点想法,但是还不完善。我要先去做市场调研,不做便罢,要做,我就必须把生意做起来!”

孟苏州不禁对夏莉莉刮目相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市场调研”这个词。夏莉莉解释道:“市场调研也就是我要走到设定的消费者中间了解他们的需求,问问他们跟恋人一起去就餐喝酒的时候对口味、服务有什么样的要求和想法。”夏莉莉的一番理论让小芳也豁然开朗,联想到自己的酒店生意,她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对夏莉莉的敬佩之意。

那一年,夏莉莉的“夏天味道”开张没多久就大火了。

夏冬两季是旺季,小芳和孟苏州一有空闲也来小馆帮忙。

两个季节的一热一冷,似乎更能激发人的乡愁和冲动消费,渐渐地,光顾小馆的客人不光有想要浪漫氛围的恋人,还有来这里躲清静的老板、经理等。这让夏莉莉交到很多天南地北的朋友,积攒了一大批老顾客。后来她也是在这个小馆邂逅了她现在的丈夫。

方文贺的到来是夏莉莉怎么也没想到的。那是二〇〇〇年一个在南方也能感受到寒冷的冬季,就在夏莉莉为小馆的里里外外忙碌不堪、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人的时候,忽有一日,他提着旅行包站到小馆门口,咧着嘴冲她粲然一笑。夏莉莉丢下手里的东西,惊讶地跑过去,看着他傻傻地笑着,眼泪扑簌簌流了一脸。

她这才晓得方文贺已经退休几年了。多年未见,两个人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那天下来之后被安排去南方培训了几日,但实际上,南北地域差异、文化差异、经济差异非常明显,可借鉴性并不大。所以,改制方面可参考的经验并不多。具体政策制定出来之后,能否顺利执行下去,他们完全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这次第一个实施改制的厂,江城县委给出指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领导小组的领导们审时度势,在预测哪个厂能率先成功改制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二来,无论从哪家开始,对其他几个厂来说,都是参考。所有面临下岗的工人都盯着呢。

因此,等到一系列条条框框制定好,已经到重阳节了。

十月底的江城,天气还算温和,但从汉江吹过来的风已不再轻柔,阳光也不再炽烈和通透,如麻的细雨时常在黄昏和清晨缱绻而至,悄悄在人心头种下寒意。

早早从方海嘴里得知缫丝厂将第一个面临改制的消息,吕蒙和杨海玉顿时体会到看不到未来的慌张和迷茫,夜不能寐,食之无味。

早晨六点半,天还没大亮,杨海玉起来给刚刚进入高中的女儿备好早餐。女儿一走,她又回床上倚在丈夫肩上发呆。

“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咋又躺下了?”

正准备穿衣服起床的吕蒙奇怪地看着妻子。

“是啊,休了半个月,轮到我们这个组上班了。”杨海玉一挺身坐了起来,“可是真的没心思。你说,以后没班上了我们怎么办……”

吕蒙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道:“我都说几遍了,让你别想这些。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再说,你老公我是干啥的?!难不成还能让你出去挣钱养我?”

杨海玉眼睛一翻,精神十足地说:“我真想过,我出去打工,醉了酒,将廉价的西装脱下来在头顶舞动,旗帜一样招摇。

2.浪潮席卷的前奏

相比于夏莉莉和小芳的人生得意、风生水起,在江城的杨海玉、吕蒙夫妇此时却在焦虑中度日如年。

自打一九九六年国际国内丝织市场动荡,生丝价格下跌,江城县蚕农和江城缫丝厂迎来了一连串的恶性循环。蚕茧价格由十块陆续跌至现在的四块,买一斤猪肉得卖两斤茧了。曾经享誉全国的江城白厂丝也由三十八万每吨陆续跌至现在的八九万一吨。

二十一世纪伊始,县上便有厂子改制的传言,说了几年也没兑现。厂里的原材料库存要么茧子出来了没钱收,要么收不够还得出去买,好在订单并不多。为了维系车间的正常运营,除了让年龄大的职工提前办退,时不时也给工人轮流放放假,降低生产量。对于生产源头的蚕农,他们更是盼了一年又一年,茧价依然只跌不涨,盼到年关,没希望了,砍树的砍树,出门的出门。这两年,每到正月,就会有五六辆从深圳、东莞来的旅游大巴开到江城,专门来接愿意出去的打工仔打工妹。蚕农也不再有人唉声叹气了,既然一斤茧子连一斤猪肉都买不上,那索性拖家带口的都趁着正月走了。

既是如此,改制的事情终于提上日程。

七月一日,市委市政府下文,对江城县企业改制工作做出重要指示。县委县政府紧接着上会,响应号召,制定方案,筹备和组建改制工作领导小组。

江城县的龙头企业就三家,缫丝厂、水泥厂、栲胶厂,从哪家开始至关重要。一来改制工作领导小组的领导们虽然人员确定这些天,但凡碰到熟人,一开口都是跟他说厂里停产的事,向他打听改制之后的政策。工人没几个说得清“改制”是咋回事,但他们知道,厂子是倒闭了。

“厂子倒闭了,总要给我们些补偿吧?干了那么多年……”他们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他还管着厂似的。

他听着“厂子倒闭了”那五个字分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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