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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家庄逸事(第1页)

广袤的鲁北平原上,坐落着一个小村子,名叫郝家庄,只有不到200户人家。

跟这里的其他村庄一样,郝家庄也快变成了“空心村”,年轻人大部分打工去了,而且多数已在外面置办下房产,不打算回来。村里留守的,差不多全是老人、妇女和孩子,用老憨头的话说,净是些“撵不上贼的主儿”。

也有例外,住村东头紧贴乡村公路的郝二春就没出去打工。他40出头,中等个儿,圆脸,一表人才,家里盖了一排5间红砖瓦房。沿公路那间屋单独开门,朝公路一侧掏了个不大不小的窗户,是家日用百货店,里面商品琳琅满目,平时老婆闫巧巧就负责看店。夫妻俩都很勤快,除了开店,还种着5亩口粮田和6亩蔬菜大棚,虽然供着两个女儿上学,但吃喝花销根本不愁。

闫巧巧跟二春是初中同学。上学那会儿,二春就给巧巧塞过字条,后来托媒提亲,由两家父母做主,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巧巧果真当得起“美人”两个字:白皙的瓜子脸,一双电影明星似的大眼睛,摇曳多姿的身段,当初就是这副俏模样把二春的魂儿勾跑的。初中毕业不久,二春就去河北一家食品冷冻厂打工。他头脑灵活,口齿伶俐,很得厂里领导喜欢,不到一年就得了个保管科长的差事,管理着三座冷库,进出货物全归他安排,先装哪辆车后装哪辆车由他说了算,自主提货的司机们都上赶着劲儿巴结他,时不时请他出去搓顿“羊肉泡”。

再后来,他回到郝家庄,也是郝家庄第一个买摩托车的,没事儿时就爱骑着摩托车兜风。那翩翩的风度,惹得附近村庄的女孩儿们眼红心热,都恨不得托人说媒嫁给他。因此,当二春家托媒去说合时,巧巧的爹娘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定亲后,二春就经常带着巧巧出去兜风,而且专捡游人多的地方去。摩托车呼啸着风一样驶过,后面留下一路赞叹声……即便现在,二春也愿意骑电动三轮车带着巧巧去菜市场或者日用品批发市场。巧巧虽已发福,但丰韵不减当年,皮肤白白嫩嫩的,还像以前一样那么辣眼睛,一路上回头率蛮高的。

每次结伴出行,两口子都沉浸在岁月过滤不掉的幸福中。二春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找了巧巧这么个媳妇,所以处处让着她疼着她爱着她,用村里人的话说,他郝二春就是巧巧腰上缠的那根带子,这辈子恐怕也离不开啦。

可邻居家老婶子和村里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郝二春之所以不出去打工,不单是丢不下巧巧,还因为他摊上了个不争气的哥哥。

郝大春是二春的亲哥哥。俗语说“一母生百般,既有狓子也有獾”。也许是在穷水里泡大的,郝大春过日子异常抠门儿。他求人办事,买一盒香烟总要拆开送半盒留半盒;请人喝酒,只喝八两的,喝完一瓶拉倒,绝不再开第二瓶;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负责收礼的只要是大春,账款物从来就没有清楚过,有人曾亲见他把整瓶的酒整条的烟偷偷揣回家。

在把面子看得重于一切的郝家庄人眼里,郝大春绝对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但凡有好事只要他一掺和准保搅黄了。

当年,二春结婚后,巧巧在家没待几天,就随着他又去了河北那家冷冻厂,被安排在包装车间工作。厂长待他们如同家人,专门提供宿舍,工友们羡慕得了不得。那几年,说真的,他俩的小日子挺顺的。

第三年,女儿小芳出生了,巧巧带孩子回娘家养着。她回娘家时间不长,二春就愁眉苦脸找来了。

“咋了?跟哭丧一样,有话快说嘛!”心直口快的巧巧望着二春消瘦的面容,催促道。

“巧儿,厂里出事儿了!”二春嗫嚅着。

“厂里出事跟咱有啥关系?快说呀,你平时不是挺能白话嘛。”见二春吞吞吐吐的,巧巧恨不得踢他一脚。

“三个月前,厂里新冷库建好了,要招一批装卸工,我就让大春哥从附近村里招了30几个人,并且跟厂长说好了让他当工头计分。我不知道,他偷着跟每人要了300元押金。干了3个月,工人每人每月工资1800元,也让他都领出来了。没承想,这20万一到手,他就都卷跑了。现在工人们正找厂长闹事呢,厂长逼着让我还钱。你看这可咋整啊?”

听了这话,巧巧脑袋直犯晕,差点儿栽倒。她过去只知道大春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带着老婆和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郝家庄没人待见他。当初二春提出要帮帮哥哥,巧巧开始不乐意,看二春一再坚持,虽然心里别扭着,可反过来一想,毕竟亲兄弟一家人,他们的日子过不好,二春和自己脸上也没有光彩。况且二春一个人在河北,有个哥哥帮忙也是好事,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胳膊肘子哪有往外拐的?可听二春说完,巧巧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碰上狼了!

“二春,你快去找大春,让他还钱!这么多你俩咋还?”

巧巧爹娘也急眼了。

“唉,找了。可他却说,当初我们两家的房子是他一手操持着盖起来的,一所房子工料加起来10万,两所正好20万,钱他都拿去还债了。”二春委屈地说。

“呸,你咋这么老实,不会找咱爹咱娘评评理,咱家还没分,有账也得爹娘先扛,分账你们哥儿俩都有份儿!凭啥他拿人家厂里的钱,让你背这口大黑锅!”巧巧哭闹起来。

“我找了,爹娘把我们兄弟俩叫到一块儿,还请大队支书来证明,把家和账都分了。当着支书的面,哥嫂都认账,也写了欠条按了手印,可就是拿不出钱来。这往后该咋办啊?”二春的头深深埋进胸膛里,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看着二春那副可怜相,巧巧也没了主意。

后来,两口子东挪西借,卖了家里的房子和摩托车才勉强凑够20万,还了冷冻厂的钱。打那以后,弟兄俩形同陌路,再也没有来往过。

这桩事一出,二春丢了工作,只能回家种地,两口子从此过起了苦日子。

幸好二春会盘算,种地之余,建了个塑料大棚,又到县里学习了农业技术,专门种植反季节蔬菜。蔬菜种出来,每天天不亮就拉到菜市场去卖。蔬菜销售的旺季在春节前后,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二春经常忙得十多天顾不上理发刮脸,胡茬子长得老长。每次卸完货,二春嘴里呼出的热气和脸上冒出的汗珠在胡子、眉毛、前额的头发上结成一层白白的霜,这时巧巧总是心疼地掏出手帕,用冻得麻木的紫红的手帮他擦干净。

那一刻,二春老老实实站着,任她摆弄,眼睛虽然闭着,却一脸满足的笑。两口子就这么起早贪黑地干,终于把欠账都还清了,接着又盖起现在这所新房子。后来,二春担任了村会计,事务多,更脱不开身,彻底断了外出打工的念头,于是在家开起日用百货商店,只要不是出去卖菜,巧巧就留下看店,顺便帮着接待来办事的村民。平常家里人来人往,小店的生意还算不错。

岁月是位了不起的调剂师,能往记忆里撒盐,也能让撒过盐的水变淡。二春想,哥嫂没文化,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然把钱看得格外重些。现在村里人,哪家不这样?为了钱财,父子、兄弟、姊妹反目成仇断绝来往的还少吗?可碰到红白大事,还得一家人出面维持,才不至于惹笑话,所以凡事必须想开些,尽量向前看,事不能做绝了。

大春那边,再没跟弟弟提过还债的事,可他家日子过得并不舒坦,两个儿子高中没毕业就辍学,早早打工去了。到了该讨媳妇的年龄,没有来说媒的,一拖再拖年龄就30好几了。后来哥儿俩勉勉强强自己找对象,都是外省的大龄女青年,马马虎虎结婚,将就着过日子。看着哥嫂一家艰难的样子,二春和巧巧心也仿佛软了。这些年来,他们从未主动上门讨账。二女儿小慧出生时,巧巧想去讨账,可二春说啥也不让。

“巧儿,明年咱再建个大棚,照样过好日子!”

说干就干,第二年二春果然建起了第二个塑料大棚,虽然更忙,但日子也越发好了起来。后来,两个女儿渐渐长大,小芳考上大学,小慧也初中毕业,这个家凭着两口子的精心打理,日渐火了。

人有时候真的很脆弱,天边来一阵风就能把你刮跑了。

去年夏天,二春突然感到恶心,一个劲儿想吐,开头还以为是年轻出河工时落下的肠胃病犯了,就到药店开了一瓶消炎药,可吃了好几天,病情没减轻反而更觉得重了。二春决定独自到县医院去查一查,检查结果一出,二春瞬间蒙了,原来他得的不是肠胃炎,是胃癌,而且是晚期!

那天,二春咬着牙赶回家。巧巧见他脸色苍白,关心地问:“检查结果咋样啊?”

“没,没什么,普通的炎症……”二春望着巧巧关切的眼神,多么希望检查结果是误诊啊,可医生明确告诉他,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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