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小城雪后（第1页）

年月31日，农历除夕，大清早到阳台一看，呀，路上、房顶上竟然落着雪！沾化小城已经好久没下雪了，这场雪来得悄无声息，似乎有点儿不期而遇。雪后的丝丝清凉沁人心脾，顿觉十分欣喜。正好有事要出门，于是匆匆吃点儿早饭，飞奔下楼。

路面结着一层冰，非常滑。今天去单位办事，因距离较远，原打算开车去的，但怎能辜负这场难得的雪呢？所以我决定步行。

我家住城区徒骇河东岸，单位在西岸，两地相距大约3000米的路程，平常开车5分钟就到，步行却需1个小时左右。我沿着人行道朝西走，背后虽然升起太阳，天气却寒冷异常，我不由得裹紧衣服。

雪后小城银装素裹，煞是好看：天湛蓝湛蓝的，一望无垠。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落到高楼上、大树上、路灯杆上、车顶上、低矮的灌木上，最后落到皑皑雪地上，给这些地方挂着的、铺着的、衬着的雪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黄，仿佛临近春节，天公特意为小城披上一件节日的盛装。

人行道上的雪没人踩过，平展展地铺着，一直连到远方，踏上去有节奏地咯吱咯吱响，那声音一下把我拉回到童年。童年的冬天可真冷啊，寒风凛冽，冰冻三尺，大地的肌肤裂开一道道长长的口子，树木连同屋顶的草在冰冷的空气里瑟缩着。

刺骨的寒气从窗棂、从门缝中蹿进来，水缸的水结了冰，养在粗瓷碗里的白菜花颜色凄凄惨惨的。那时物质贫乏，屋里没有暖气，身上衣衫单薄，腹内啼饥号寒，天擦黑后没几家点灯的，大人孩子一般都钻进被窝，互相依靠着取暖。天太冷，路上的雪经久不化，往往新雪盖住旧雪，旧雪又结成了冰，踩上去一步三滑，经常有摔倒的。晚上睡不着，最爱听雪地里传来的各种声音，你听，邻居家的狗叫了，栅栏门跟着响了，一定是他孩子放学回来了；还有，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声音由远而近又渐渐远去，那是给人家办喜事晚归的客人，摇摇晃晃的脚步声里传递着酒味儿。如果没有人声，就只能听寒风掠过树梢发出的呜呜声，积雪压断枯树枝发出的咔嚓声，这时更显出农村雪夜的寂静……童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只留下那些会合成岁月的交响曲的声音，镌刻在记忆深处。

而今天，除了风声、踏雪声，还格外多了汽车碾压积雪、鸣笛的声音，人与人呼唤的声音，清洁工铲雪扫地的声音，除雪车撒盐的声音。仔细听，还夹杂着鸟雀欢鸣、徒骇河冰开、房顶或树枝上积雪融化的声音……无数声音回响在耳畔，比童年记忆里寂寞的声音不知丰富了多少倍，而唯一不变的，是人类和大自然合奏的交响乐融进时光的洪流里，所折射出的那种无休止的时代变迁。小时候一直盼望过上好日子，时不时冒出一些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有时竟会引来嗤笑。记得有一次一位远房亲戚来拜年，我正和母亲郑重地谈论长大后的心愿，“娘，到时我开着小汽车给您送年。”那位亲戚恰巧听见，轻蔑地瞟我一眼，大声说道：“哼！你还坐飞机呢，想得美！”

可惜，那位亲戚10多年前就已去世，假如活到今天，当他看到满大街拥挤穿梭的私家车，看到今天日新月异的变化，不知该作何感想？

大年三十，往日热闹的小城变得安静了许多。路边商店大都关门歇业，店员们照例放假休息了，只有门上贴着的火红对联和福字，在白雪映衬下，像怒放的花。那些辛劳了一年的人们也许正在温暖的房间里，吃饭喝茶，尽情享受着悠闲的假日时光，再不会感到饥寒交迫。

落在小城的雪，似洁白的轻纱，那样风情万种，宛如十六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用颤抖而羞涩的心触摸着整个世界。落雪的小城，仿佛笼着轻纱的梦，在梦中它也许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唤起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我想，遥远的古代，天地间并不曾有这座小城，更没有小城雪后的梦。然后，一群人从大山上、从丛林中走来，用他们打磨过的石器狩猎、捕捞，度过一段茹毛饮血的石器文明时代。后来，一群人又沿着滔滔河水走来，他们开荒种地、聚族而居、男耕女织，开启了农耕文明时代。再后来，又一群人越走越远，来到小城，之后就有了这里的一切，有了今天小城雪后的梦。今后，新的一群人也许从千万个这样的小城出发，将深邃的目光投向茫茫宇宙，他们寻觅的触角或许延伸到目前仍属未知的深广领域，他们或许要开创一个星际文明时代……梦在远方，路在脚下，走过千山万水、尝遍千辛万苦的人类，始终靠梦想开辟道路，用脚步丈量未来。生活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并不妨碍做同样的梦，同样成为追梦的人，只要拥有了那个属于未来文明的梦，大家就可以一直向前走，并最终让梦想变为现实。

这样想着，已走完从家到单位的路。我看看天，看看地，反复揣摩“瑞雪兆丰年”这句话的含义，觉得这场不期而遇的雪洗涤了我的心，让梦想变得清晰，照亮了前进的路。

我分明看到，雪后的小城，一个万紫千红的春天即将开始，一艘承载着无数人梦想的巨轮也正扬帆起航，驶向无尽的时光海洋……

2022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