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野蛮,饿了就抢,武周虽强盛,女皇强弩之末,单在决心上便差了一大截子。腰里没钱心里慌,想到在前头与人拼命,背后的倚仗,是这么个避暑就能一避三个月的宫廷,大家都感到后脖颈子吹阴风。
这事儿嘛,还是有三分险。
“天子脚下,杀鸡不能放血。”
武延秀不紧不慢地抱起拳,向右上方虚虚一抬。
“喊打喊杀作甚么?且等春官划出道道儿,几时走,带什么陪嫁,再说。”
第110章
他把得住舵,兄弟几个砰砰乱跳的心揣回肚子里,互相提醒下午上值,抓起横刀,戴上兜鍪,全走了。
裘虎想到岳家大舅子、小舅子许多口,嗷嗷待哺,都指望他在京里蹚出一条通天路,有点兴奋,又有点慌乱。
七上八下地琢磨了一遍,简直心力交瘁,瞧武延秀还出神,凑近问。
“他们没脑子,你定然已有了主意罢,漏给我听听?”
武延秀懒洋洋歪在榻上,头倚软枕,脚架方桌,整幅腰身曲里拐弯儿,盘的像条长蛇。
日光从巴掌大的窗格子漏进来,虽然是小门矮户,比不得笠园那丈把高,通天落地的大窗户,但太阳面前人人平等,他晒肚子,一样发软发烫。
遥想一墙之隔,瑟瑟可会片刻失神?又盘算骊珠心思少,嘴里兴许漏出‘南仙林桥’四个字?
别说拐了罢,南市背后有条‘仙林桥’,就差十万八千里。
“是有件事,我不好出面,只有劳烦三哥走一趟。”
裘虎来了精神,跳起来道。
“全听你的!”
武延秀却又不着急了,慢腾腾打量他,武行不会梳头,裘虎老婆不在身边,更是瞎糊弄,他起身开墙角大衣箱,翻出两件衣裳。
裘虎一看咧嘴笑了,“你的我穿长了。”
武延秀松快地哼小调儿。
“今儿天这么好,桂花香喷喷地,咱们也往南市喝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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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仙楼傍在南市的东北角,挨着延福坊,地角热闹极了。
往东去是桑家巷,街南叫鹰店,挨着五六家全是贩鹰的,往下珠宝、布匹、香料、药品等等,街北专卖金银彩帛的店铺格外雄壮,门面广阔,望进去幽深莫测,里头买卖从五百匹往上跳,出手动辄千贯钱、百两银,简直骇人听闻。
裘虎戴了个精巧的小玉冠,对镜照照,浑身不得劲儿,走在路上老想伸手挠头,再听说要从这地界过,更是发虚,两条腿软搭搭地越走越慢。
武延秀戴着斗笠闷闷走了一路,忽地不耐烦了,拧一拧眉。
“人前露脸的好事儿,你怕什么?我能坑你么?”
裘虎不敢还嘴。
坑倒不至于故意坑,可自家这拢共三两重的骨头,玩不起呀!
嘀嘀咕咕,顺着桑家巷往西走,过了坊墙,就是一片三水汇聚的高地。
三条窄河都是洛水的分支,一则分渠,一则运渠,一则远渠,在会仙楼脚下川集会流,河上三座桥也是各有千秋,一则单拱,一则三拱,一则平展如镜。
这桥望着那桥上,堤岸连绵曲折,青翠的枫叶横向伸展,把五爪枝杈投影到水里,高大的乌桕树做背景,明黄橙红的叶片飘飘洒洒,仿佛名家设计,有意镶嵌上去的那样协调。